燕王朱棣走进武英殿的时候，外面日头正烈。阳光穿过窗户，在光洁的金砖地上投下一块块亮斑。
他身穿亲王的日常袍服，腰上系着玉带，走路沉稳，带着在边疆历练出来的那股军人气势。眉目间既有皇子的贵气，又有武将的锐利。
昨天午门那边发生的严厉手段，他虽然没亲眼见到，但消息早就传到他耳朵里了。这让他更清楚地感受到父皇的决心，也让他对自己的前途……多了几分琢磨不定。
他心里明白，自己虽然是皇子，镇守北方边境，但身处权力中心，每一步都得小心翼翼。父皇的信任不是永远不变的，兄弟之间微妙的平衡，朝中大臣各自的心思，都逼得他不能不谨慎。
带着这样的心情，朱棣在那片光斑的边沿跪下行礼。他的身体一半在阳光里，一半在殿内的阴影中。
“儿臣朱棣，拜见父皇！”
他的声音响亮，带着军人的干脆，也保持着对皇帝父亲应有的恭敬。
“起来吧，给他看座。”朱元璋的声音平静地传来。
朱棣谢恩起身，在太监搬来的绣墩上坐下，身姿端正，像一张拉紧的弓。
他原以为父皇会问他北方边境的军务，或者考考他对政事的看法。
没想到，皇帝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他心里一震。
“老四，你说说，我大明的疆土再往外，是什么样子？”
朱棣略加思索，谨慎地回答：“回父皇，儿臣所知，海外国家很多，有的穷，有的富，语言不通，风俗也不一样。那些地方，有的孤悬在大洋之中，有的藏在充满瘴气的蛮荒之地。”
“番邦……海外……”朱元璋轻轻重复着这两个词，嘴角露出一丝难以捉摸的笑意，“你说得轻巧。在很多人眼里，那些不过是蛮荒之地，去打下来得不偿失，白白消耗国力。是不是这样？”
这话像块石头扔进平静的湖面，在朱棣心里激起波澜。他渴望建功立业，开疆拓土是武将最高的荣誉，但跨海远征，风险太大。他脸色凝重起来，静静等着父皇的下文。
朱元璋慢慢站起身，走到朱棣面前。
“老四，朕问你，你想不想……换条路，为我大明，也为你自己，打下一份千秋万代的基业？”
“朕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不再只是守着一块地方的藩王，而是能扬帆出海，替我们朱家开疆拓土的……海上之王！”
朱棣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无法相信的震惊！海上之王？
朱元璋没理会他的惊讶，自顾自地踱着步，声音在殿里回响，带着一种开创万世的魄力。
“朕打算派遣精锐，打造大型战船，去探索并且征服海外那些我们还不知道的地方！而你朱棣，就是这支远征军的统帅！”
朱棣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镇守北方边境，虽然是重任，但毕竟还在父皇和朝廷的规矩框架之内。
可这海外征伐，开疆拓土……光听这名头，就充满了无限的机遇和风险！这是把一片未知的天地交到了他的手上！
“当然，”朱元璋的声音把他从激荡的思绪中拉回来，“权力和责任要分清楚。朕给你的，是前所未有的信任，也是前所未有的担子。”
他伸出手指，开始给朱棣描绘一幅宏大的蓝图。
“关于远征的事，朕给你定几条规矩。”
“第一，‘建军’。朕准许你招募勇士，监督建造海船，组建一支强大的水陆两栖军队。兵员可以从沿海卫所、浙江福建等地熟悉水性的官兵里挑选，也可以从民间招募敢打敢拼的人。粮草和武器装备，朕会命令户部、工部优先供应。这支军队，就是你开拓海外的刀锋，朕，交给你了。”
朱棣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这意味着他将拥有一支直接归属他的、强大的跨海作战力量！
“第二，‘征伐’。凡是你的船只能到、武力能及的地方，都可以成为我大明的疆土！遇到顽强抵抗的蛮邦，可以根据情况或打或抚；遇到无主的肥沃土地，可以筑城、屯田、开垦！朕准许你根据实际情况自己做主，不用事事都向朝廷汇报，免得耽误战机！”
朱棣屏住呼吸，听得极其认真。这几乎是给了他在海外行动的极大自主权！
“第三，‘统治’。”朱元璋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凡是你率军攻打下来、或者主动归附的地方，那里的军政事务，除了远征大军需要听从朝廷的总体调度之外，其他的比如民政、赋税、法律，甚至和当地土著的交往，都归你……自己管理！”
自己管理！
朱棣的心跳猛地加快了！这意味着在他打下的海外疆土上，他将拥有极大的统治自由！
“最后，也是朕对你最大的期望。”朱元璋总结道，“朕准许你世代镇守海外，为你这一脉，打下一大片江山！你能打下多大的疆土，能建立起多大的功业，全看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一番话说完，朱棣已经从最初的震惊，转为了深深的思考和难以抑制的雄心！
父皇这不是在试探他，而是在给他一个前所未有的机会！是要把帝国的力量引向未知的海洋，并且让他成为这片新领土的实际主宰！
过去的藩王，被限制在封地里；而这个海外之王，拥有的是无限的想象空间！
朱元璋看着他，缓缓说道：“老四。朕今天给你的，是扬威海外、开疆拓土的旷世机遇！这份责任比守着现有的土地更重！但你要记住，”他加重了语气，“开拓是为了给国家增光，不是分裂土地谋私利。朕准许你自治，但你打下的疆土，名义上仍然是大明的领土，你燕王这一脉，永远是大明的臣属藩王，永远尊奉大明的历法正统。你能不能做到？”
“儿臣明白！”朱棣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发抖。他明白了，父皇这是在为他，也为大明，开辟一条通向海洋帝国的道路！
他正要起身再次行礼，朱元璋却摆了摆手。
“朕知道你心里可能还有顾虑。”朱元璋的目光，好像能看透人心，“你怕远渡重洋，后勤补给困难；怕异国他乡凶险难测；怕朝廷里有人说闲话；怕功劳太大惹人嫉妒，将来没有好下场。”
朱棣的脸色微微一动。这确实是他心底的一些担忧。
“但你可知道，为什么自古以来，有名的将领常常结局悲惨？”朱元璋的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种看透历史的沧桑，“因为他们的功业局限在现有的疆域内，受朝廷的制约，飞鸟尽良弓藏的事情，史书上从来没断过。”
“朕今天准许你出海，准许你自治，就是要让你跳出中原这盘棋，到那海天之外，替我们朱家，也替你自己，开创一条万世不变的基业！”
“只要你不辜负大明，不忘根本，你的功绩，会刻在史书上，你的藩国，会和大明一起光辉！朕，乐意看到你成功！”
“如果有人因为你开拓的功劳而嫉妒陷害，那就是眼光短浅，阻挡我大明开拓的道路！朕，绝不容忍！”
朱元璋的目光，锐利得像鹰，语气斩钉截铁。
“朕要的，是一头能替我大明开疆拓土的蛟龙，而不是一条困在浅水里的蛟龙。你朱棣，愿不愿意做朕这头出海的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