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失去意识前,陈淮颇为得意地想着:
早说了,我在战斗中也是会动脑子的……
而另一边,白青渊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确轻敌了。
他没想到,像陈淮这种打法粗糙、修为平庸者,竟能做出如此精细的操作。
隐藏的那道剑气,在最前方的剑气消散之时,如离弦之箭,激射而出,直击白青渊的脸庞!
白青渊终于动用了时间之术。
他略感不甘,之所以一直未使用此术,是因为对他而言消耗太多了。
与时熙不同,他无法轻松地使用此术,即使是简单的减缓之术,都会使他短暂出现灵力亏空的状况。
这会影响他夺魁的目标。
没错,虽然他始终一脸淡然,却并非没有竞争之意。
两次被顾浣尘击败,愠恼不断积累,只是克制着没有流露到表面罢了。
再说了,像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容忍被当作势力博弈的工具呢?
而今,顾浣尘主动退出,属于他的机会终于到来了。
在减缓之术的影响下,剑气渐显颓势、越来越钝,直至停滞、消散。
呲啦!
陈淮倾尽全力、绞尽脑汁的一招,也只是在白青渊眼角留下一道划痕,微微有点血溢出。
白青渊点点头:“你的表现,我会记住。”
胜负已分,台下有人感叹,同属败者组,差距却是巨大啊。
陈淮只是耗空灵力,而不像花月、何寒汀那样受了重伤,所以到台下缓了一会儿。就悠悠醒来。
本以为自己能对白青渊造成不小伤害,现在一看当然是颇为失望,不过他一向乐观,对萧梦客说:
“算了。老萧,白青渊还要连战几场,消耗肯定更大!而且我觉得你本就比他强。哦对了,他只能和你在决战碰面了,说不定那之前就直接被淘汰了!”
可惜,接下来的发展并不顺遂陈淮所愿。
因为他忘了白青渊要面对的是陆邑和魏虚涵。
何寒汀已然昏了过去,宋景云没法再逃避做抉择了。
两人前来向宋景云请示接下来的行动策略。
他可以放弃主动干涉赛程,让两人正常战斗,虽然注定输给白青渊,但自入道院以来那些无聊的争斗很可能就会减轻、甚至就此终结。
反过来,他也能让两人直接弃权,让白青渊一路通顺,迎战萧梦客,这是何寒汀会选择的方法。这样做,能尽可能使得白青渊处于最佳状态,不仅利于他对战萧梦客,还可能达成与光阴冢势力的合作。
可宋景云依旧是宋景云,他一时无语,犹豫不决,望向擂台,又转头扫视萧梦客和白青渊……
忽地,他面露狰狞,像是下定了决心。
说话时却又泄气了:“两位,以大局为重,我们还是得让白士子顺利晋级……但是,场面不要太难看,还是…稍微认真一些。”
在说到后半句时,宋景云声音越来越小,他都对自己感到无奈了。
两人本是完全服从宋景云命令的,听到后半的转折,却都是一愣,心生些失望之情。但还不至于让两人绕开他行动,于是答应了下来。
“他们想让白士子过就算了,何必如此装模作样?”
“就是啊,认输就认输,在这磨磨蹭蹭,浪费我们时间!”
“高士子和张士子的武艺对决要开始了,我们过去吧!”
观众们几乎都猜到道门势力的行动了,只是没想到他们能做的这么难看。
陆邑和魏虚涵在舆论谴责中更是意兴阑珊,灰溜溜下场了。
白青渊只以眼角受伤的消耗,从复活赛中杀出。
他将对阵的是公输易。
……
同一时间,高玄罡和张骁的对决到了最后阶段。
三十六巷万众瞩目的一战,并没有辜负民众们的期待。
按理说,高玄罡已然晋升胎息后境,而张骁因为武道难以修行,仍与入道院时一致,停留在开脉初境,两人间差距实属不小。
然而,张骁的表现足以匹敌高玄罡。
“大概,十回合内就会分出胜负。”一位讲授武道的学官下了判断。
两人都到达了力竭的边缘,却仍以意志维持着状态。
不断交锋、倒退、冲抢、躲避、借力、换位、碰撞……
高玄罡蹬地回转,长枪划出圆弧。
带着撕裂空气的啸声,枪身向前直刺!
没有花巧,只有最纯粹的爆发。
张骁迎了上去。
抢进了两步。
两人距离已不足五尺!
当!
清脆的交鸣!
张骁剑势随之一变,借着碰撞之力,反撩而起!
高玄罡瞳孔微缩。
他拧腕跨步,横枪硬顶下这一击。
“为什么?是否不修武道,我终究有缺憾?”
高玄罡问道,战况过于激烈,他的声音近乎嘶吼。
就如同与皇帝切磋时,他在这种时候,总是会陷入自我怀疑。
说到底,除了极少数人,这个时代所谓练武者,走的也是寻常的内丹道体系。
因此,他们绝不会局限于武技,而是学习少量法术作为辅助。
高玄罡有自己的坚持,仍然纯粹投入在武技之上。
但现在的他,怀疑这样的坚持是否有意义。
张骁挥剑,不知道该回答什么。
事实上,他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
他倒是常以担忧武道断绝作为借口。
擦身而过,两人都知晓,这是最后一击了。
一招定胜负!
两人之前持续不断战斗,此刻倒是意外有了空隙。
在擂台两边形成对峙之势,时间似乎在此时停滞。
张骁修为更低,即使靠着武道对于身躯的强化,也是疲态尽显。
他思索后,终于决定还是要回应些什么。
所以恳切地说:“高兄,其实我并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与疑惑的观者们不同,高玄罡常与张骁切磋,理解他的话绝没有什么故作高深之意。
他只是并不考虑这个问题。
高玄罡露出了笑容。
他明白自己依旧没有寻到答案,但至少这一瞬,他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这比直接对自己说,不要自我怀疑、相信自己的路之类的话更有用。
那些他已听得太多。
他不想再思考太多了。
闭上眼,隔绝喧嚣。
他出枪了。
这一枪,直指张骁的胸膛!
而张骁的剑更险,就要刺入高玄罡的咽喉!
可是剑离皮肤咫尺之遥时,手软了。
他力竭了。
高玄罡的枪劲却向外扩散,将张骁弹出擂台!
细丝般的血流从脖颈流下,高玄罡,获胜了。
如果是往日的他,会认为自己并未真正胜利。
纯从武技来说,张骁那一招是杀招,自己只是借着修为优势。
但现在的他,会享受这胜利的一瞬,不再沉溺于内耗中。
张骁输了,却仍带着微笑祝贺高玄罡的晋级。
……
今日的最后一场,白青渊对战公输易。
到了这个阶段,许多人已经不那么认真地观看这一场了。
有趣的是,尽管更多观者相信白青渊能取胜,但他们并不认为这是场一边倒的对决。
毕竟,公输易的表现很不错,他操控战车能达到接近炼炁的攻击能力。
白青渊可能意识到了自己被轻视。
所以,一改先前较为温和的打法。
他一上台,就催动了术法万环箭雨。
四面八方无穷尽的灵力之箭暴躁地撞向公输易的战车!
只一瞬,看上去坚不可摧的防御被击碎,战车分崩离析!
太快了,电光火石之间,白青渊已然胜利。
多么震撼人心的表演。
打得观赛士子们如梦初醒。
前面的战斗,由于两度败于顾浣尘,以及各种意外,留下了白青渊“不那么强”的印象。
现在不少人才又回想起来,他仍是仅次于萧梦客的夺魁竞争者。
……
第二天结束。
赛程火速推进,令人目不暇接。
仅是一天内,就感觉发生了太多事情。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这同样是一种激励,促使很多士子下决心更为努力。
在对战结束后,花月立即接受了治疗。
此时她已被公主和顾浣尘接回住处。
萧梦客几人前去看望她,恰巧此时她已悠悠醒来。
花月有些虚弱,只是眨了眨眼,不太能说出话来。
萧梦客告诉了她,她最终战胜了何寒汀这一好消息。
花月嘴角微翘,却还是轻哼一声,沙哑道:“就那样吧…可惜没能继续……。”
她内心雀跃于,萧梦客这样夸了自己。
其他人也表达了问候之情,围在花月身边。
可能是刚醒来晕晕乎乎,她总觉得有些梦幻,环视四周,恍然意识到,自己竟有了这么多朋友。
从前在南疆人迹罕至的山林中,只与蛊虫和鸟兽作伴,在刚出发赴京城时,她一直是惴惴不安的。
所以,她才要用一些尖刺包裹自己,显现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样子。
按理说这样下去,恐怕自己会变成没人理的怪人,好在,一开始就遇到了几位友人。
她这一刻,真的感到很高兴,发自内心地这么觉得。
摇摇头,她整肃语气,轻声道:“明天就是决赛了…大家还是回去准备吧…我已经没问题了。”
萧梦客笑着说:“我可不需要临时抱佛脚。”
众人也是各自谈笑,与前两日截然不同。
决战将至,气氛却莫名没那么紧张了。
另一边。
宋景云坐在床边。
默默无言。
房间内一片死寂。
何寒汀受了重伤,眼神的锐利却不减分毫。
她开口了,宋景云一怔。
“师兄,你还记得宗内前辈们的期许吗?我知道很困难了,但仍希望你能对萧梦客造成麻烦。你,可以做到吧?”
……
第三天。
到了这个阶段,因新奇而带来的兴奋已然褪去。
无论是院内的士子还是三十六巷的民众,都更加认真专注地对待这最后的三场战斗。
半决赛第一场。
萧梦客对战宋景云。
两人都并未做什么横生枝节的繁琐礼仪,只是与己方友人寒暄几句,便登台准备对决。
萧梦客面色淡然,他看了眼宋景云,心中倏然有些感概。
从在平泾城共战人面鸟至今,发生了太多事情,一直匆匆忙忙,各种意外纷至沓来,没什么喘息的时间。
很多事、很多人都已悄然改变。
他轻叹一声,想起曾认为宋景云算是个正直的人,甚至想将张骁遇到的问题托付给他……而今么,只得低声喃喃道:
“宋道长,真是令人感到失望啊。”
这句话其实有点没头没尾,莫名其妙,却让宋景云身体一颤,脑海中瞬间空白。
他无言以对,尽管此话可能不是在说他自己,他却想起了幼时师父失望的眼神:“这孩子,依旧没法成为改变局面之人么?”
不知为何,胸口绞痛,有点想干呕。
苦笑着,没错,自己这么久以来,不是白忙活吗?
越是这样想,越觉得如坠深渊。
他连忙从消极情绪中抽身,浮现眼前的却是道门前辈的期许、何寒汀的嘱托。
不由得汗流浃背,紧张万分,竟鬼使神差地问:
“萧公子,你承诺之事,是否还应验。”
萧梦客没有多话,气息渐衰,压到了胎息中境。
而且很明显,他只带了一把剑。
台下一片哗然。
虽然两人没有说清承诺是什么,但显然能猜到,这是要萧梦客压境界、限制打法,来达到“公平”。
宋景云对战陈淮时,至少是自己主动压低境界,现在竟让对手压境,实在有些难看了!
战斗开始了。
萧梦客兑现诺言,只以剑术和雷法对敌。
宋景云竟懵了几息,还是萧梦客提醒,他才颤巍巍地拔剑念咒。
既然萧梦客都这样做了,宋景云明白自己也应以同样方式对敌。
他反复默念、自我鼓励,低吼一声来提升气势。
随即大跨步上前,挥剑劈去!
可是,才交锋几招,宋景云就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颓势。
难道,自己在此等状况下,还会被轻松打败?!
这是他绝对没法接受的,无数后果画面在眼前不断流转。
入骨的惧意攫住了他的神魂!
他太渴望胜利了,他绝不能,绝不能这样输掉!
嘴角不自觉抽动,脸上露出了半哭半笑的诡异表情。
是啊,一直以来都错了,大错特错!
就是因为自己左右摇摆,犹豫不决,才会到这种地步!
一事无成,受到耻笑,令所有人失望。
怎么办?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杀死那个软弱的自己……
所以,现在,是该抛下一切了。
特别是,那些无用的体面。
不知不觉间,他掏出了符箓和法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