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推开院门，放眼一瞧，只见屋檐下摆放着一张短案，木跪坐在短案后面，看着短案上面展开的竹简，小脸认真，神情专注，摇头晃脑，象个老学究似的，正在背诵《九九歌》。
《九九歌》，就是我们的《九九乘法表》。
战国时代就有了《九九乘法表》？
还真有。
这不是吹出来的，里耶出土的秦简里面就有《九九乘法表》。
我们熟知的《九九乘法表》从小到大：一一得一，一二得二，二二得四……九九八十一。
秦国的《九九歌》是反过来的，由大到小：九九八十一，八九七十二，七九六十三……二二而四，一二而二，二半而一。
“这要是在儒家得势的时代，读书人读书必是‘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这些儒家经典。”林大有回到小学一年级时上数学课，全班背诵《九九乘法表》的即视感。
秦国禁《诗》《书》，不教百家之学，不授帝王术，只教百工百艺，其教育就是围绕这一核心进行的。
哪怕是启蒙教育，也是如此。
自从汉武帝采纳董仲舒的建议，罢黜百家，独尊儒术起，儒家得势后，就以儒家经典进行教育，读书人开口圣人言，闭口圣人语。
两千年的封建王朝，皆是如此。
要想听到秦国这般背诵《九九歌》的事情，需要等到现代社会去了。
“季弟。”林脸上泛起笑容。
“仲兄？”木睁大眼睛，看着林，满脸惊喜，一蹦而起，飞蹿过来，双手抓住林的胳膊，仰望着林：“仲兄，你可真厉害，已经为家里分到四顷田了呢。我长大了，要学你一样，为家里多分田。”
对于秦人来说，田就是命根子，能为家里多分田，就是最大的美事。
柏桦他们教育木，总是说：“你要向林学习，立功得爵，为家里多分田。”
林长大了，他挣到的田属于他的，与家里无干。不管怎么说，都是亲人，林的日子过得好了，不会坐视亲人不管，也会分给家人好处。
因而，林得爵，家人也会跟着沾光，由不得他们不以此教育木。
“仲兄，你是不更爵了，我们里爵位最高的人，就是里正见到你也要向你见礼呢。”木眼里全是美妙的小星星，挺起小胸脯，为林自豪。
里正葛是小频里爵位最尊之人，他一直是里里百姓的榜样，目今林的爵位超过他了，葛见到林也要见礼，那是何等荣耀之事。
“一点小事，不必挂齿。”林很是受用，挺起小胸脯，来到短案前，弯下腰，拿起展开的竹简，正是《九九歌》。
这是他以前的教材，他考上了学室之后，用不上了，就留给弟弟木接着读。
这教材，不是花钱买的，是向官府领的。
若是有志于考学室，可以向秦国官府申请教材，可以免费获得。
“后世出土了那么多文物，为何只有秦简里有《九九歌》，就在于秦国重视理工，以理工教育为主。且，是从娃娃抓起。”林看着竹简，很是感慨。
后世出土的文物很多，各种典籍不少，而秦简出土得不多，也就《睡虎地秦简》、《里耶秦简》《岳麓秦简》《张家山秦简》，数量并不多，却有《九九歌》，着实很惊人了。
原因就在于，秦国对理工重视，以理工教育为主。
而不是后人熟知的，以儒家经典进行教育。
放下竹简，又拿短案上的一卷卷着的竹简，展将开来，只见上面写着：“仓颉作书，以教后嗣。幼子承良品，谨慎敬戒。勉力讽诵，昼夜勿置。苟务成史，计会辩治。超等轶羣，出成别异。初虽劳苦，卒必有憙……”
这是李斯入秦后，为启蒙教育编写的《仓颉篇》，也是林以前的教材。
后来，赵高还编写了《爰历篇》，胡勿敬编写了《博学篇》，是秦朝的启蒙读物，用以教儿童读书识字。
号称“三苍”。
汉朝建立后，在很长时间里也在使用“三苍”进行启蒙教育。
儒家被商君明令禁止，更不可能出现在秦国的启蒙教育里。
放下竹简，林看着木，问道：“季弟，你想要考哪一科？”
秦国学室百工百艺，可选择的科目很多。
“仲兄，我想当制剑师。”木眼睛亮晶晶的，很是向往：“大父说了，大王要开启灭国大战了，大秦需要很多秦剑，我想为国出力，当一名技艺高超的制剑师。”
“眼光不错，这个很有前途。”林很是欣慰。
灭国大战即将开启，需要大量的武器装备，作为厮杀的主要兵器秦剑，更是重中之重。
选择了制剑师这个专业，相当于有了锦绣前途。
秦国的制剑师，不是铁匠，而是一名技艺高超的流水线专业工匠。
秦国的军工，是流水线生产，不是靠手工来完成。
手工的产量实在是太低了，不可能打造出多少武器装备。
干将莫邪这些神兵利器，就是手工完成的，虽然锋利异常，被称为神兵利器，却是产量太低了。
即使降低质量，也不可能生产出多少武器装备。
比如中世纪的欧洲，骑士被吹上了天，认为他们如何如何牛，其实就是欧洲的科技不行，武器装备需要铁匠一锤一锤的敲出来。这种纯手工制作的武器装备，产量之低可想而知了。
在无法大规模生产武器装备的情况下，只能优先装备一部分精锐了，这就是“骑士”。这种武装到牙齿的精锐，对上没象样武器的人，自然是降维打击。
秦国的流水线生产，产量大，可以大规模装备军队。
比如长平大战，秦国出动五十五万大军，一人一支秦剑是必备，不管哪个兵种，必须要有一柄秦剑。哪怕是戟兵，若是无秦剑防身，长戟损坏了，那就是一盘菜。
且，步卒至少需要两柄秦剑。
这就使得五十五万秦军需上数十万甚至上百万柄秦剑。
更不用说，在战争中，秦剑还会有损坏，需要补充。
这样算下来，秦国在长平大战中，光是秦剑就需要数百万柄。
如此大的数量，若是用手工进行制作，不可能完成。
若是用流水线的话，情况就大为改观了。
如何用流水线生产？
以秦剑为例，秦军主力用的是青铜武器，并不是铁剑，因为铁的产量有限，秦国很有远见的把有限的铁用于农业，打造农具，军队就用青铜武器。
秦国工匠先把铜锡按最合理的比例配好熔化成青铜液，然后放到早就做好的模具里面定型，自然冷却后，就有了剑坯。
有了剑坯，就能省很多事情，只需要打磨抛光开锋装剑柄配剑鞘，一柄上好的秦剑就完工了。
秦剑的打磨抛光开锋，都是有由机械完成的，而不是由人工完成。
这点，已经从出土的秦朝兵器上得到证实。
打磨部分纹理均匀一致，很规整，足以证明是用机械完成的。
若是用手工来做，纹理就是随机的，不规整。
秦国能做到这一些，就是因为秦国重视理工教育，对工匠进行专门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