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岁第三天,就正式复工了。
不论是刑徒,还是官奴,见到林都是笑脸相待,对他的命令绝对服从,绝不二话。
过年,让他们尝到甜头了,他们还盼着在林的率领下,能够得最,获得秦王的赏赐。
县卒们见到林,跟见到祖宗似的,不更不更的叫着,好不亲热。
两千钱的赏钱,让他们可以做的事情就多了,采买了不少年货,过了一个好年,哪能不欢喜的。
支渠进展顺利。
一转眼间,半个月过去了。
征发民夫的时间到了,大量的民夫被征发起来,供林调配使用。
频县阳支渠,主要用是刑徒和官奴来修,通往各里的水渠,主要是用民夫来修。
随着民夫到来,频阳县主管民夫事务的县丞及其下属就忙碌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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骚,是个中年人,无爵之人,被征发不更役,家里有事,担误了三日,赶到频阳县,前来报道。
进入屋里,只见一个斗食小吏,发髻束于右侧,以麻布巾包裹,跪坐在一张短案后面,看着骚,问道:“可是骚?”
“敢告上吏:正是。”骚快步上前,抱拳弯腰见礼。
他是无爵之人,自然是要向一级爵位的小吏见礼。
“请坐。”小吏朝面前的短案一指。
骚谢一声,跪坐下来。
“依秦律,我得查明你来历,请出示照身帖,及验。”小吏看着骚道。
“敢不从命。”骚从怀里掏出一块木板,一块竹板,双手捧着,递给小吏。
小吏双手接在手里,先看竹板,这是照身帖,也就是秦人的身份证。每个秦人傅籍之后,都会有一块照身帖,出门在外,必须要带上,不然寸步难行。
照身帖是用竹板制做的,上面画着骚的素描头像,很是传神,与骚神似。
还记载着骚的长相,圆脸高额头尖下巴等象貌特征。
当然,更是少不了他的籍贯,也就是家庭住址。
照身帖是用透明的胶泥涂抹过的,防水防伪。
小吏接在手时,先是验证照身帖的真伪,有无破损,无问题后,这才对照着素描头像比对,再参照长相的描述,最终确认是骚本人。
再看木板,也就是验,相当于后世的通行证。
无验,不得出行。
秦国对百姓的管理尤为严格,无事就在家里呆着,种庄稼去,到处乱跑做甚?
验,是里里开具的证明,证明是骚本人,前来服更役。
小吏验证无问题,放下照身帖和验,左手从短案上面拿起一块木牍,右手饱醮浓墨,看着骚,问询起来:“何名?”
“骚。”
“何氏?”
“无。”
“何乡何里?”
“东乡林园里。”
“因何失期三日?”
“我家母牛快生崽了,我等生了再走。”
小吏每问一句,就记在木牍上,他书写极快,小篆也写得不错。听到他家的母牛生崽了,很是惊讶,抬起头来,看着骚:“你家有牛?”
这个时代,家里有牛的人家境都不会错:“有。我阿父本是二级爵位上造,因犯事,以爵抵罪,我家这才无爵的。好在,阿父积累了一些钱财,家里一直有牛。”
秦国的爵位,是硬通货,不仅有各种特权,也可以抵罪。
当然,不是什么罪都能抵的,有些罪再高的爵位也不能抵。
诸如杀人罪,是不能抵的。
若是杀人罪也能用爵位相抵的话,就意味着高爵者可以随意剥夺他人的生命,社会会乱套,这为秦律所不许。
“你的情形我已知之,接下来,我会告知你服役事项。”小吏一脸严肃。
“敢告上吏:我服更役多次,规矩我懂。”骚有些不耐烦。
“规矩虽然大体无差,也有些不同之处,我当依律告知于你。”小吏语气略重:“若是我不告知于你,若是出事,我当受责。”
依照秦律,官吏必须要把事情告知当事人,还要留下凭证。若是未告知,出了事情,当事人不会有罪,有罪的是官吏。
若是告知错了,当事人也不会有罪,有罪的是官吏。
“不告而诛”,非秦律所能容。
秦律在惩罚人之前,必须要把责任分辨清楚。
比如,有百姓不了解秦律,前来见执法吏询问。执法吏必须要明白清楚无误的告知,然后留下凭证,若是这人弄出事情,就要看执法吏有无告知清楚明白,若是执法吏告知正确,责任就是当事人的。
若是执法吏告知错误,责任就是执法吏的。
哪怕是杀人的罪过,也是执法吏的,自己用头颅顶上去吧。
因而,小吏不敢有丝毫大意。
“有劳上吏了。”骚只得耐着性子听着。
小吏公事公办,把服役需要注意的事项,一五一十的全部告知。
“该说的,我已经说了,你可知晓?”小吏说完,看着骚问道。
“知晓了,全知晓了。”骚重重颔首。
“既如此,我们当立契。”小吏在木牍上签下自己的名字,把木牍推到骚跟前:“你瞧仔细了,有无问题。”
“敢告上吏:我不识字。”骚有些为难。
“我读给你听。”小吏又把木牍拿过来,耐心的为骚念起来。
这要是在后世,小吏一定会很不耐烦,快签字,读给你听?想屁吃呢。
读完之后,小吏又在后面加上一条,骚不识字,代读予听。
这点小事,也要写在上面。
骚再在木牍正中间签上字。
小吏拿着木牍,在旁边的燎炉上烘干,确认墨汁全部干了,站起身,拿着木牍,来到身后一个小木台前站定,把木牍放在台子上,左手按着,右手拿起一张小手锯,从中间的墨线处锯开。
放下手锯,拿起两半木牍,清理掉上面的锯末,再察看一番,无问题。
把左半递给骚:“这是你的,收好,若是有异议,可持此半与右半相合,验明真假。”
右半是正本,要存在频阳县;左半是副本,归骚所有。
若是骚服役的时候整出事情,可能是小吏告知有误,或是未告知,可持左半与右半相合,验明谁对谁错。
“谢上吏。”骚接过。
“你失误三日,依秦律当谇,你还不能去上工,需要等一阵,失期者一起谇过方能上工。”小吏最后道。
骚老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能不能不谇?”
“秦律如此,不得不行。”小吏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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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公干处。
站在一张巨大的施工图前,这张图很大,足有一丈长,半丈宽,挂在墙上。上面画的是频阳县支渠,以及乡里的水渠施工图。
“林,快来,有人误期,要被谇了。”麦小跑着进来,满脸八卦,眉飞色舞,兴奋得嗥嗥叫:“失期当谇,有热闹瞧了。”
“谇?”林眼睛放光,满脸兴奋:“走走走,去瞧热闹。”
“瞧热闹了。”学室弟子们嗥嗥叫,飞奔而去。
林他们冲出屋,只见县衙前,站着十余个中年汉子,个个低垂着头颅,脖根都是红的。
谇,虽然不是甚大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谇,也是很丢脸的事情,他们底气不足,不敢看人,唯有低眉顺眼的份。
一个小吏,站在骚他们面前,目光凌厉,扫视着众人,沉声道:“《徭律》有定‘失期三日到五日,谇;六日到旬,赀一盾;过旬,赀一甲。’你等失期在五日内,当依律而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