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上马,出了宅门,王亦和才稍感困意。
熬夜嘛,又不是第一次了,随便撑得住!
出了修善坊,沿建春门大道一直往西走,等见到一条宽广的大街时,那就是洛阳城的主干道,天街。
天街从城南定鼎门而入,横跨洛水直抵皇城。穿过皇城南面的三重端门,再穿过北面的三重应天门,就进入到了通天宫,那里是即将举行论功行赏大会的地方。
通天宫原名“明堂”,本是武则天修建的一座雄伟宫殿,称为“万象神宫”,是洛阳皇宫的正殿。建筑分有三层五殿,层次分明,尽显皇家气派。
王亦和一边想着,一边策马疾驰。一袭绛红大袍,迎着晨风如跃动的火苗,当真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洛阳花!
此时是卯时之末,街上行人尚少,只可惜没什么人能见到王亦和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样子了。
天街已遥遥在望,还没有走出建春门大道,街边坊子的小巷里忽然传来撕心裂肺的呼救声。王亦和心中一沉,拨转马头,便循声找去。
院门被哐当一声踹开,三个叛军士兵凶神恶煞地闯进一家小院,身上穿着沾了胭脂粉的皮甲,脸上还带着酒气,一看就是那种夜不归营、不知道在哪个名楼香苑厮混了一晚上的兵痞子。
邻居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只敢在帘后面露出几双眼睛,惊恐地看着暴行。昨夜叛军入城抢劫事件还余波未平,唯恐祸事殃及自身。
“军爷,军爷行行好!”
这家的主人是一个老翁,堵在屋门口,极力阻拦,他后还站着一个老妇,也在苦苦哀求着。
一个叛军并不理会老人的求情,大步走到门口,探头朝里面张望,向屋内扫视了一圈,最终将贪欲的目光落在了墙脚。
那是一个浑身颤抖的妇人,容貌秀丽而苍白,身体瑟缩,怀里抱着一个还没有断奶的婴儿,凌乱的衣襟下,半敞着一片白皙的温软。
她一只手紧紧抱住孩子,另一只手则死死捂住孩子的嘴,唯恐发出一点响声。
那叛军咧嘴一笑:“刚才这里边是不是有个娃在哭啊?”
“没有!军爷听错了!没……”
那老翁慌忙否认,张开双臂想要阻拦,但那些个叛军哄笑一声,一把推倒老翁,就往里面闯。
“老东西,家里藏着这等好货色,也不拿出来给咱们分享分享?”
那老翁挣扎着爬过来,抱住一个叛军的腿,哭嚎着哀求:“军爷,这是小老儿的儿媳,孩子还小,离不得娘啊!求军爷高抬贵手,家里……家里还有几斗米,几贯钱,都献给军爷!”
“滚开!”那叛军不耐烦地一脚踹开那老翁,那老翁惨叫一声,头撞在墙壁上,鲜血登时流了出来。
“老头子!”
老妇跪倒在地,老泪纵横,额头砰砰砰地磕在地上:“军爷,使不得啊!放过我们吧!俺给你做牛做马……”
打头的那叛军根本不理会,径直走到那妇人面前,伸出又脏又糙的手,就去摸她的脸。
那妇人尖叫一声,向后躲闪,紧紧护住怀里的孩子,捂住婴儿嘴巴的手略一松开,婴儿受到惊吓,哇哇大哭起来。
“嘿嘿,还有个小的?”那叛军狰狞一笑,“老子就好这口。”
他眼珠子在那妇人的衣襟下滴溜溜地转,“把这小娃娃扔了,跟爷走,让你快活快活!”
老翁不顾自己头破血流,绝望地在地上爬行,伸出双手想抓住那欺辱他儿媳的兵痞子,却只捞到了一把空气。
老妇被另一个叛军按在地上,只能徒劳地看着被撕开衣衫、露出雪白双肩的儿媳,发出凄厉的喊声:“天杀的!你们还是不是人啊!她还在奶孩子啊!!!”
那叛军的目光又残忍,又色迷,向那婴儿抓去。那妇人把孩子紧紧护在自己怀中,猛地低头,一口咬在了那只脏手上!
“小贱人!入嫩凉的!”
那叛军吃痛甩开了手,手上出现两排牙印状的淤青,恼羞成怒,反手给了那妇人一个重重的耳刮子,然后刷的一声,举起了屠刀!
“一群畜生!都给我住手!”
只听一声怒喝,屋内所有人都是一愣,回头看时,一个绛红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叛军见来人衣着鲜明,显然是地位显赫之人,一瞬间出于本能的畏惧,都停住了手。但这一丝畏惧只是暂时的,随即恢复了骄横霸道之态。
毕竟有顶头上司罩着,都是些平日里横惯了的人。
“哪来的小子,多管闲事,不知死活!”一个叛军走近王亦和,晃了晃手中的刀。
王亦和喝道:“畜生!你认不得我?”
一手放在剑柄,一手揭下腰间悬挂的腰牌,扔给那叛军:“睁开狗眼,给我认清楚了!”
趁双方对峙时,那妇人赶忙从墙角爬到老翁、老妇身边,缩作一团,犹自惊恐地喘着气。
三个叛军互相传递腰牌,一看名字,脸色一变,不由得收起了几分放肆,把刀插回鞘里,虽仍然嘴硬,语气里却明显听出底气不足:
“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王将军。”
王亦和斥道:“既知我名,还不跪下!”
那叛军一声冷笑,给自己壮胆:“你虽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却……却……”
“却什么?”
那叛军已然露怯,却还硬着头皮道:“却……却管不到咱!你可知道咱是谁?”
王亦和轻蔑地道:“无名小卒,还敢狂吠。”
那叛军道:“咱是安二公子手下的兵!你敢惹他吗?”
王亦和道:“我不管你是谁的部下,我只看见了你们这些个禽兽在强抢民女,败坏节帅的风气!”
那叛军强自争辩道:“又不是光咱哥几个人干,那么多弟兄们都干了啊!你管得过来吗!”
王亦和凛然道:“我见一个管一个。”
三个叛军又想报复,又畏于王亦和的威名,互相看了几眼,脸上写满了不甘心。
王亦和素来以军纪严明闻名军中,他还没有直接动手,是看在安庆绪的面子。三个叛军见他寸步不让,心里也自有些慌了。毕竟劫色就图一快活,犯不着把命搭进去。
“行!算咱哥几个倒霉!”
王亦和侧身一让,三个叛军从身边走了出去,其中一个还挑衅地甩了甩膀子,令人作呕的酒味熏得他直皱眉头。
“恩公!”
这家人纳头便拜,王亦和赶紧把那老翁扶着躺下:“老人家,你头上还有伤,不要动了。”
那老妇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得感天动地:“菩萨哎!老身活了大半辈子,哪里见过这等好兵!”
那妇人将孩子交给婆婆,整理衣衫,道了一个深深的万福,脸上兀自挂着泪痕:“将军救了妾身一家四口,妾身生当陨首,死当结草,将军救命之恩,永生难报。”
“无事,举手之劳而已。”
王亦和检查老翁的伤势,幸好伤得不深,就是一股血从头顶流下,看着有点吓人。
刚想开口询问,让这家的男人去买点药,张嘴欲言又止。
心里暗暗叹息,这户人家就是典型的安史之乱战区的情况。这家的男人多半也是……可能在昨天破城之战中就战死了。
而且,现在叛军刚刚进城劫掠了一晚上,现在谁敢出门?
想到这里,王亦和便道:“你们在这里少待,我去给老人家买点药。”
那妇人取出仅有的一点碎银子,想往王亦和手上塞,但王亦和谢绝了:“多谢好意,这钱还是留着,给孩子买点吃用吧。”
在一家人感激的目光中,王亦和一只脚已踏出了门框,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嘱咐道:“若是以后还有兵找你们麻烦,只需报出‘范阳安节度使’的名号,便无人敢欺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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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重声明:本书不会太监,必定完结,后面至少还有五十万字的内容,请放心追。
最近更新不规律,遇到了瓶颈,稍微有点卡,存稿也发完了,毕竟是新人作者,请读者诸君包涵、谅解。在此谢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