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烂赌贵”这只瘟神,何老爷的脸色不太好,心里有气。他感觉胸口发闷,却发作不出,他也不会发作,老好人一个。
他首次遇上市井烂佬(无赖),这种烂佬(无赖)同生意场上的人截然不同。生意场上,双方无论如何叫价,总有底线,过了底线也懂得收手。而“烂赌贵”这种烂佬(无赖),横冲直撞,百无禁忌。
要生气,只能对自己的儿子生气,外边几百种不同的人,为什么偏偏惹上此类烂佬(无赖)。然而,儿子就是儿子,年纪不大,还是独苗,就算罚,也不能过重,更不能当作出气筒。
何老爷缓过气,慢慢转身,向书房走去。
阿二即刻跟上,当“出气筒”?也不算当出气筒,每次少爷闯祸后,老爷总要“谆谆教诲”一番,吩咐一番。听“教诲“的人就是阿二,谁叫她是少爷的未来二房老婆,她的职责就是照顾少爷,不让少爷闯祸,更不能让少爷惹上此类烂佬(无赖)。况且何老爷清楚,儿子听自己“教诲”,不到两句就睡着了。
何老爷讲话,历来慢条斯理,偶尔语气过重,也是一句起两句止,其他的话语,就变成谆谆教诲,好像老和尚念经一样。
“少爷为什么惹上这样的人?搞出大头佛(大麻烦),唉!
要想下,怎样才能...少爷少闯祸...唉...我这个仔(儿子),次次都...不同...
那日他不闯祸,我‘将就将就’,唉…”
何老爷不再讲话,自己在沉思。大概还在想儿子的事。
一会儿,何老爷抬起头,发现阿二还站在面前,这才想起,平常自己吩咐事情后,就会轻轻挥下手,已示完毕。
何老爷轻轻将手一挥,阿二飞一般出去,转眼返来,已给何老爷捧上人参茶。
老爷、少爷的行为举止,阿二最清楚不过,也清楚他们需要什么,不需要什么,往往他们还没开口,她已经做到十足。
何老爷看下阿二的背影,叹口人参茶,心里也清楚,委屈了阿二。她对儿子同何家忠心耿耿,对儿子照顾入微。她也不可能分分钟,贴身跟住儿子。
怎样安置儿子不睡觉的时间,何老爷觉得头痛。
令何老爷头痛的人,何言邻,正在大天井旁跪着。好像是不成文的规矩,何时形成已无从考究,他闯祸,跪;他被人告状,还是跪。
阿二从书房退出来,一溜烟跑去大天井,途经大厅,进去拿个坐垫。她怕少爷跪到膝盖出血,少爷有时斗气,脾性也硬,老爷不松口,他就不起来。
她跑到何言邻身边,将坐垫递过去,说:“垫着,我拿杯茶给你。”
何言邻不接,也不讲话,仍然直挺挺跪着。他心里有气,不知向谁发作,只好发作在阿二身上。
阿二笑下,将坐垫放在他旁边。他拿起坐垫,手一扬,坐垫飞落大天井。凭这个动作,阿二就知,这次他吃死猫(被冤枉、背黑锅)。
何言邻也是个伶俐之人,自己做错,跪多久都无怨言,如果被罚错,他就来这一手,表达不满,也算是发泄。
阿二歪下脑袋,想下,也跪在他旁边。何言邻负气,身体一转,用脊梁对着她,她又转去,在他对面跪着,如是者几次。
何言邻忍不住,扁着嘴,说:“我罚自己跪,关你什么事?”
“我是少爷的阿二,少爷跪,阿二无理由不跪。”阿二笑嘻嘻,说:“除非你用坐垫垫着跪。”
“算你巴闭(了不起)。”他不由地哈哈大笑:“拿来。”
阿二走下大天井,捡起坐垫递给他。她自己也拖张带靠背的矮竹椅,坐在他旁边。
“你翻了人家的屋顶。”阿二说:“还认为罚错?”
他一听,又气呼呼,大叫:“我几时翻人家的屋顶?”
“那个人是这样讲的。”阿二说:“你都听到啦!”
“他是三同的老豆(阿爸)。”何言邻答:“我去到他们家,‘濑尿光’、‘奀仔’同‘癫猫’一班人冲出来,他们家的屋顶已经翻啦。三同的老豆(阿爸),扯住我返大屋,我都不知发生什么事?”
“他是三同的老豆(阿爸)?”阿二吃惊问道:“他屈你(冤枉你)?”
“我去到他们家都看到三同。”他说:“他可能知发生什么事。”
阿二“呼”的站起来,往外就跑。
他一怔,即刻问:“你去那?”
阿二大声回答:“找三同,问他。”语音未落,人已跑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