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老爷的脑子,思量几日,想出个办法,安排宝贝儿子的行程:将儿子派到何家药铺。
何老爷也算用心良苦:其一,药铺中药材有上千过万种,光药名,要记都未必记得住,儿子日日看着不同的干药材,应该有新鲜感,应该有兴趣;其二,儿子迟早要接管何家的生意,现时去铺头(店铺),打点一下有好处。
就这样,何言邻就去宝善堂“打工”。
何家铺头(店铺),少爷有什么吩咐,自有铺头工仔(店铺小工)照应,阿二无需做“跟班”。
那几个铺头(店铺)是自己家的,何言邻早就知,然而,像现在这样,一日两三个时辰呆在铺头(店铺),绝无仅有的事。
宝善堂的规模,不仅在西关,在广州、广东也是数一数二。铺头(店铺)里有掌柜、药师、工仔(小工),更有坐堂把脉的大夫,每个人都不清闲。因为宝善堂也算名声在外,每日有不少客人来配药、买药丸。省港澳,甚至外地的客人,都慕名前来。
惟一一个闲人,就是何言邻。虽然何老爷已吩咐掌柜,然而,他是少爷,掌柜仍然不派事给他做,其他人,更不敢派他做事。
其实,何言邻仅仅清闲半个时辰,“初来咋到”,未看清宝善堂的环境,半个时辰后,他将宝善堂里外巡一遍,心里一乐,大呼过瘾。
宝善堂专做中药药丸、和中药材干货生意,需要随时补充货源,是以,铺头(店铺)都采用前铺后库的方式,即前半截是柜面,除了半人高的柜台,三面墙壁排满多个小抽屉,每个小抽屉约一尺长、半尺宽、三分之一尺高,装满各种中药材干货。后面仓库放中药材干货,用一个个大麻包装着。
小抽屉、大麻包之间形成一个个小“洞穴”,凹凹凸凸,蟋蟀最中意(喜欢)钻这些“洞穴”。难怪何言邻乐开花,大叫过瘾。他已看到一只蟋蟀,正在大麻包之间蹦跳。
他一跃,跃上大麻包,蟋蟀比他更快,一蹦蹦下大麻包。他也跳下大麻包,将麻包一挪,看到一只黄绿色的大蟋蟀,正爬在地上。
他捉蟋蟀真有几下功夫,他也爬在地上,一动不动,嘴里发出轻轻的“蟀蟀、蟀蟀”的蟋蟀声。
黄绿色大蟋蟀大概也听呆了,一动不动。
他见时机已到,手一伸,手掌一盖。
“捉到啦!捉到啦!肯定又是常胜将军!”他兴奋地大叫,声音在仓库空旷的上方回荡。
无人同自己一齐欢呼,真的不过瘾。如果与三同一齐捉蟋蟀,那种兴奋才过瘾,两个人一齐大叫,将大蟋蟀放进陶盅,挥“毫”指挥大蟋蟀奔跑,然后,即刻找对手“开战”。
阿二也不在身旁,也无人为他喝彩。
找谁一齐庆祝?工仔(小工)、药师、大夫各做各的事,目不斜视。唯有找掌柜,他入店时,掌柜同他讲了几句话。
这间宝善堂的掌柜,是个年过四十的男人,平时只知做事,同铺头(店铺)里的工仔(小工)、药师、大夫,开口闭口就三句,除了讲药材还是讲药材。何老爷或阿二来到,问什么答什么,无半句废话。
何言邻今日到店,宝善堂掌柜小心翼翼,毕竟是少爷,他根本不敢像派工仔(小工)一样,派少爷做事,也不敢管少爷。所以,何言邻在后面仓库“翻江倒海”一样,搬騰药材大麻包,他也不管不理。
现时,何言邻跑到面前,他就不敢不理睬,连忙堆起笑脸,不过,他一言不发,他没机会发言,少爷“长篇大论”,讲个滔滔不绝。
“这里有好多大蟋蟀。”何言邻显得好兴奋:“早知这里有,我就不去其他地方捉,就不会花冤枉银子买蟋蟀,就来这里捉,将三同都叫来,哇!我保证…一晚就捉好多,你说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何言邻连问几个是不是,见对方毫无反应,心有不甘,便伸开手掌,让对方看自己手掌里的“宝贝”。
真的难为掌柜,何言邻讲什么,他完全听不明白,又不敢得罪少爷,一直陪着笑脸。直至看到少爷掌心的蟋蟀,这才有点明白少爷的意思,少爷在后面仓库捉到蟋蟀。
掌柜笑着点下头,不知是称赞少爷,还是称赞蟋蟀。
不知是人多还是有声响,“黄绿”大蟋蟀显然受到惊吓,“卜”地从何言邻的掌心,跳到掌柜的肩膀。
何言邻下意识地扬手,一掌拍在掌柜的肩膀,掌柜受痛,“啊”的叫了一声,叫声未落,蟋蟀又从掌柜的肩膀,蹦跳上装着药材的小抽屉,钻进去。
“呀!我的蟋蟀。”何言邻大叫一声。
他撇下掌柜,跑到小抽屉前,将小抽屉拉出来,推进去,还爬上木梯,同“黄绿”大蟋蟀展开一场“追逐”。
不少小抽屉被拉出来,推进去,里面的干药材洒满一地。
掌柜、药师、工仔(小工)、大夫,看到何言邻“大闹”宝善堂,看得目瞪口呆。
此时,有个年约三十岁的女客人进店,大概想配剂中药,手里拿着药单。女客人穿着红红绿绿,“黄绿”蟋蟀大概认作同类,“卜”地从小抽屉蹦出来,蹦到女客人身上。
何言邻也从木梯上一跃,跃到女客人身上,双手去捂“黄绿”,女客人吓得哇哇大叫,哭着跑出宝善堂。
掌柜见宝善堂失控,悄悄叫一个工仔(小工),跑去何家大屋,禀告何老爷。
何老爷听到宝贝儿子大闹宝善堂,扑到女客人身上,不由大惊失色,即刻带着阿二,赶去宝善堂。
何老爷还没走进宝善堂,已听到儿子的呼叫声:“跑去那?我肯定捉住…跑…还跑…”
何老爷心急如焚,加快脚步,然而,他还没看清宝善堂的情形,就被人迎头一撞,几乎人仰马翻。好在后面的阿二眼疾手快,身影也快,一闪,已经闪到何老爷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他,他才不至于仰面倒在地上。
何老爷被扶起来,定睛一看,撞倒自己的人,就是自己的宝贝儿子,心里有点气,声音也大了点:“你…你…你在做什么?”
何言邻兴奋地答:“我捉蟋蟀,不是你挡着,我早就…”他还不知错。
阿二急忙暗中拉下他的衫,他才发现老豆(阿爸)脸色不太好,即刻收声。
宝善堂简直像七国那样乱,多个小抽屉躺在地上,东歪西斜,药材遍地躺,药丸满屋滚。
何言邻这时才看清,知自己又闯祸。
何老爷吩咐掌柜,关门,挂上“东主有喜”牌子,整理宝善堂。他留下阿二协助掌柜,自己即刻将宝贝儿子带走。
从此,何言邻无需去宝善堂“打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