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断西关之生死赌局 第50章 哑口梅香

作者:括奇007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11-04 08:18: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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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死草”哼着粤曲小调,偷偷拿了何老爷的头油,抹抹头发,走到何言邻的房门口,堵住正要外出的何言邻。

何老爷已经开口,要阿二款待自己,“算死草”当然打蛇随棍上,多住几日。到羊城第一楼叹茶,这是肯定的,自己女儿打理茶楼,他不光临谁有资格光临。第二件事,就是去乐和大戏院,睇大戏(看粤剧)。

当其时,粤剧正大红大紫,省港澳及广西讲广州白话地域,活跃着好多大大小小的戏班。民间有不少人是戏迷,闲来无事都会哼几句粤曲,“算死草”就是其中一个。有戏班到水文村一带演大戏(演粤剧),观众席上少不了他,而且场场必到。但是,落乡戏班就是落乡戏班,身段、唱功同省城的戏班比,简直差十万八千里,光是打“揸、笃、撑”的乐师,落乡戏班也只能望其项背。

最出名的戏班,几乎都驻足省城广州,而能够在乐和大戏院挂牌演大戏(演粤剧)的戏班,都是省港澳响当当的戏班。有些戏班宁愿排队等候,都要在这演大戏(演粤剧),为的是“乐和”两个字,就是戏班的声誉同戏非(票)房保障。

“算死草”早就想去乐和大戏院睇大戏(看粤剧),这次有如此好的机会,他又如何会放过。

他在盘算着,找谁来埋单(结账)。“算死草”就是“算死草”,对什么都算到尽,算到滴水不漏。

乐和大戏院戏非(票)价不菲,用何老爷赏赐的大洋,他肯定不干,这比刮他的肉还心痛。他也不敢叫何老爷去睇大戏(看粤剧),他仍然记得自己的身份,除非何老爷开口,要他陪着睇大戏(看粤剧),否则他不敢造次。阿二,他也不叫,其一,阿二的大洋等于他的大洋,少用一个,他的袋里就多一个;其二,他也不想阿二离开羊城第一楼半步,他怕阿二被何老爷收回权力。

“你没事就不要走开。”他反反复复告诫阿二:“看住第一楼。”

他的目光盯住何言邻,这是何家大屋唯一的闲人,还是个袋里有大洋的闲人,而且是个大方的闲人。

“少爷。”他凑到何言邻面前:“你有空又无聊,带你去一个地方过下瘾。”

无聊?何言邻从来不觉得无聊,玩乐多得是,连羊城第一楼都好玩。不过,如果有其他令他兴趣十足的地方,不妨去过下瘾。

“那?”何言邻问。

“乐和大戏院。”“算死草”眉飞色舞地说:“睇大戏(看粤剧)。”

“车!我还以为有新兴玩乐。”何言邻泄气地说:“‘揸、笃、撑’(粤剧)算什么过瘾?”

别看民国初期,能让人们娱乐的玩乐不算多,睇大戏(看粤剧)是当时为数不多的娱乐,然而,有些靓仔(青少年)、后生(年轻人)真的不感兴趣。一场大戏下来,短者一个多钟头,长者两三个钟头,坐到屁股几乎生茧。有些人只中意(喜欢)听粤曲,而不中意(喜欢)睇大戏(看粤剧),大概也同这个有莫大关系,粤曲最长不过十多分钟。

“今晚演六国大封相。”“算死草”似乎不放过何言邻:“够热闹。”

六国大封相,何言邻少时候看过。只记得整个舞台人来人往,个个穿红挂绿,身上插满旗子、令牌,还有几把大罗伞舞着,后台也够嘈杂,“揸、笃、撑…

揸、笃、撑”响个不停。不过,这场大戏演的是什么故事,他至今都搞不清楚。叫他去看这样的大戏(粤剧),他还不如去玩石仔。

何言邻摆手兼摇头。

“算死草”急了:六国大封相都不看,其他大戏(粤剧)就更不看,今晚乐和大戏院享乐,就要自己埋单(结账)。

“算死草”不由分说,扯着何言邻的手臂,抬脚就走。

何言邻硬是让他拖着走,进了乐和大戏院。

乐和大戏院,坐落在上下九路,光看门面就已经够阔气,十来二十尺宽,大门口两旁,终年累月摆放着多个花篮,花篮又高又大,每个花篮都有两条红色佩带,门前的大红牌,随着佩带上的名字而改变:靓诀驹戏班首本戏,审死官上演;花旦鸳鸯女今晚挂头牌;麻雀妹首次反串文武生。都是省港澳一带响当当的戏班、花旦同大佬倌。

乐和大戏院里面的设计,也是省港澳一带独有。两层,楼下座位宽敞,方便服务生为戏迷递茶送水;二楼全是包厢,每个包厢里放着两张宽大椅子,不高,带靠背,还放了张小茶几。

整个大戏院舞台不大,座位也不多,适合有钱人的习惯:睇大戏(看粤剧)不中意(喜欢)人山人海。

这晚,乐和大戏院演的不是六国大封相,是醉打金枝。

公主还没上场,何言邻已经睡着,整个人卷缩在宽阔的椅子里。

“算死草”懒理何言邻,他的目的达到了,少爷埋单(结账)。坐在包厢里,有茶水、有小食,被人当贵客,相比在乡下站着睇大戏(看粤剧),真的是天渊之别。

戏班也比落乡戏班强得多,公主、驸马的身段、唱功,简直是湿水棉花——无得弹。他看到眼花缭乱,飘飘欲仙。

(注明:湿水棉花——无得弹。喻为很好、无可挑剔)

他伸手想拿茶碗,茶碗已经到了眼前,令他更加欲仙欲醉。他心想:莫非台上的公主来到身边,定眼一看,公主还在台上,正同驸马唱得起兴。他略一转头,借着台上的灯光,模模糊糊辨认,有个女人将茶碗端到自己跟前,他简直就受宠若惊,即刻接过茶碗。一口饮下去。

此女人趁机从外边拿张椅子,坐在他身旁,为他剥花生,他全部受落。心想:这大戏院就是不同,有人服伺。猛然又想起:包厢里都是有钱人、大老板,当然有人服伺。我…我…就是有钱人…

半场休息,他终于看清对方的脸孔,二十来岁的女子,样貌不错。他终年累月在乡下,所见到的女人、靓女(姑娘),不是头发挂着干茅草,就是脸上一道道黑的、黄的痕迹,灰头土脸,猛然见到一张涂脂抹粉的脸孔,不当天仙也当貂蝉。

他也终于有机会开腔讲话:“你叫什么名?”

“我叫‘哑口梅香’。”女子笑容可掬,娇滴滴地答道。

“‘哑口…梅香’…”他一怔,随即笑着说:“你真会开玩笑。”

梅香是大戏(粤剧)里的一个角色,属二打六(跑龙套)的角色,说白了,就是妹仔(丫头)、宫女同女兵角色。主角没现身,她就先上场,上场后就站两边,所以,人们习惯戏称这类角色:行就行先,企就两边,死就死先(首先出场,出场就站在两边,肯定先死)。更有甚者,一场戏下来,一句台词都没有,这类角色被人们戏称为:哑口梅香。

“算死草”身边的女子,确实是“哑口梅香”。学戏多年,身段不行,唱功更差,不是走音就是跑调,混来混去,都是哑口梅香的角色,戏班上上下下,干脆叫她“哑口梅香”,连她的真名都忘记了。

不要小看这“哑口梅香”,舞台上虽然混不出个样子,舞台下却比其他角色精明。跟着戏班跑码头多年,哪个戏院那些座位,坐的是有钱人,她比谁都一清二楚。

她戏份不多,一场戏有大半时间,可以让她混迹于有钱人座位之中。她的意图好明确:钓个金龟婿,从此上岸叹世界。泊个好码头,比跑码头强几百倍。

“哑口梅香”也不解释,明摆着,解释等于自揭其短,没人这样笨。

“哑口梅香”指下何言邻,问:“他是…”

“第一楼的少爷。”“算死草”答。

“第一楼!”“哑口梅香”眼睛一亮。

羊城第一楼呀!这个老板肯定富到流油。票友曾请她去羊城第一楼叹茶,那里楼高三层,时兴、高档、豪华、阔气。没想到自己今晚这样好彩(走远),盲人摸象一样,竟然也“摸”到一个大码头。

睡着的靓仔(青少年),是羊城第一楼的少爷,眼前这个乡下佬,不就是羊城第一楼的大老板吗?难怪好多人都讲,西关的大老板是禾杆盖珍珠(形容穿着打扮一般,实际上却好有钱)。

“算死草”的行为举止,真的令人不敢恭维。长相、行为举止实在太土,无论穿上多么时兴的衣服,都是穿上龙袍不像太子,一眼看上去,还是乡下佬一个。

此外,南海人讲话的声调,跟广州人有点不同,虽然他们都是讲广州白话,但是,声调却同广州人有别。

广州白话有六个声调,大多发平音,少数发其他声调,而其他声调发音都是平稳。

南海人偶尔一两句,尾音会升高,话多之际,对方就能辨出,此人是广州人还是南海人。阿二年少时就来到广州,已改南海人口音,“算死草”从没离开南海县水文村,难改南海人口音。

“第一楼,好正斗(赞)!”“哑口梅香”赞道:“老板几时请我去饮茶?”

“饮茶?易过借火(容易)。”“算死草”顺口开河:“日日来都行,肯定有你的位。”

“哑口梅香”一听,心想:“叫我日日来,等于有路,这个大码头有希望。”她即刻打蛇随棍上:“大老板,那就讲定了,明日,你留个好位给我。”

“好位,实有(肯定有),实有。”“算死草”满口应承。让人家当大老板奉承,那种感觉真的不一样,他已经飘飘然,比饮十瓶、八瓶九江双蒸更陶醉。

这边厢,“算死草”同“哑口梅香”,一唱一和;那边厢,下半场开锣,惯例,大幕没拉开,花旦、小生、大佬倌没上场,后台的乐师就敲起傢当:“揸、笃、撑…揸、笃、撑…揸、笃、撑…”

如此一阵阵声响,何言邻给吵醒了,他睁开眼睛看下,这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再听下,旁边的“算死草”正同一个女子谈天说地,鸡啄不断尾一样。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何言邻顺势一滑,滑下椅,借着黑暗溜出包厢,转身走出大戏院,三步两步,奔回何家大屋。

迎面遇到阿二。

“你不是同阿叔去睇大戏(看粤剧)吗?”阿二问:“阿叔呢?”

“有人陪他。”何言邻随口答。

“有人陪?”阿二觉得奇怪:“阿叔在广州都不认识人。”

第二日,阿二出门,这才看到,“算死草”躺在何家大屋门侧,还在呼呼入睡。

阿二推他,拍他,他转个身,嘴里喃喃自语:“再来,九江双蒸…饮胜(干杯)!再…”

阿二估计他昨夜饮九江双蒸,饮大佐(喝醉了),现时仍在醉梦中。

九江双蒸是南海县九江镇一带的米酒,用大米蒸煮后再酿造。蒸煮、酿造一次为十五度。酿造者为方便买卖,以蒸煮、酿造次数为酒名,这种米酒只有三种度数,分别为九江单蒸、九江双蒸、九江三蒸。广东人不大饮烈性酒,九江双蒸最适合广东人饮,因为单蒸酒味不够浓,三蒸则过了。是以,当时九江双蒸畅销省港澳。

九江双蒸味醇,容易入喉,让人在不知不觉中饮多,“算死草”大概就是这样,饮大佐,喝醉了,这酒本来就有三十度。

阿二无奈,只好叫来门房财叔,两人将“算死草”扶入客房。

下午时分,“算死草”才醒来,他仍然记不清,自己饮了几多九江双蒸,不过,他依稀记得,有个女子为自己斟酒。

他晃下脑袋,自言自语:“可能遇到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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