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一个多月后,有人看到西关不算太乱,有些铺头(店铺)就陆续开门做生意。
泮塘村同附近南海县农夫见此,都开始往广州担货物。羊城第一楼也有人送餸(菜、瓜、鱼、肉)同米、面,不过不像以往,日日运送,而是三、五日才送一、两次。
广州人为人随意,但是对吃就好特别,到茶楼、酒楼点小炒嘴更刁。所以,以往第一楼就算摘菜,仅要菜远,也就是菜芯的第一段。然而,广州商团闹事以来,货物短缺,又日日缩水(蚀本)。阿二见到一大堆菜头菜尾,心念一动:这些菜还能吃,不能浪费。
就这样清炒,端上枱,肯定没人吃,到底做什么餸(小菜)呢?阿二想了半日,未想出个有特色的菜式,就走到第一楼大堂。
茶客们仍然老生常谈,句句不离广州商团。
突然,有人用四邑口音叫道:“阿二,阿二!”
她顺着声音看过去,认出哪个茶客,是台山人。正向她招手:
“有好吃的给你。”
阿二笑着走过去,四邑(GD省台山、开平、恩平和新会四地,总称为四邑)人有个传统,有亲戚外出或返回,都会带些地方特产小食,派给亲戚同街坊。以前,阿二都曾收过。
“我堂大佬(堂兄)从花旗(美国)旧金山返乡下,从乡下带了些咸水角出来。”台山茶客拿出几个咸水角。
台山茶客告诉阿二,他堂大佬(堂兄)本想在广州停留几日,来第一楼叹茶,知广州商团闹事,便提前返花旗(美国)。
阿二将一只咸水角,放进嘴里,一咬,哇,好吃。她拿着半只咸水角看下,咸水角的馅,就是将猪肉同咸、淡的菜头、菜尾切成粒,拌好味,再用糯米粉皮包成角仔,下油锅炸。
阿二将半只咸水角塞进嘴里,一拍手,兴奋地说:“就这样做。”
她转身走入厨房,将菜头、菜尾切成粒,炒香花生,不放猪肉,分别用糯米粉皮、粘米粉皮和面粉皮包着,不用油炸,改为用蒸笼蒸。
阿二也学少爷,找不同的人试吃:何老爷、少爷同狗仔。
结果,三个人的评介:馅很好,素斋清淡,适合广州人口味;花生爽脆,有口感;清蒸不上火,都适合广州气候;就是皮,好像缺点什么。
何言邻左手拿着一只面粉角仔,右手也扬着一只粘米粉角仔:“这只太软,你看下,直不起。”
他又将面粉角仔递到阿二面前:“这只不透明,难看。”
他将这两只角仔扔进蒸笼,拿起糯米粉皮做的角仔,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咬字不清地说:“这只更差,连牙都粘住。”
“怎么办?”阿二问:“怎样改?”
她看下少爷,她的脑筋没少爷转得快,能想出这种角仔已不错,再怎么改,她就没主意。
他看下三种角仔,将装着三种角仔的蒸笼,放在自己面前,左右前后移动,移动得越来越快。
阿二的眼,差点被晃动得花了,她仍然不明,少爷在玩什么乐趣。刚想开口问个明白。
“停!”少爷自己叫停。
“我有计(主意)”他的脑筋就是转得快。
他将三种皮捏在一起,放在阿二面前。
阿二看下那团皮,又看下少爷,摇下头。
“三样搞在一齐。”他给阿二出主意:“加加减减,减减加加,搞掂(搞妥)。”他眨下眼。
“哦!我明啦”阿二连连点头:“少爷,你的脑筋真灵。”
“还用讲吗?”他得意地吹声口哨“啸!”:“我的脑筋本来就不笨。”
三种皮捏在一起不难,难就难在如何分好份量。阿二看着三种皮发呆,几日想不出个好办法。
这日,何家大屋的大厅。阿二走进去,见茶几上有些旧的新闻纸(报纸),大概是何老爷要看以前的事,工仔(小工)还没收拾好。阿二顺手拿起来,准备放入柜子里,新闻纸(报纸)的头条映入她的眼里:估下何少爷要揾乜嘢山泉(猜猜何少爷要找什么山泉)。
“我有计(办法)。”她心念一动,叫道:“找茶客试吃,就这样做。”
第二日,第一楼挂出块牌子:每日选三个茶客,免费试吃新点心,试吃后提主意的茶客,免茶位费。
一时间,茶客踊跃参与,个个试吃后都提主意。免茶位费,省银子的事,谁不中意(喜欢)。
试吃茶客成为阿二的顾问,阿二根据茶客的主意,反反复复将三种皮的份量,分来分去。
“你真醒目!”何言邻向阿二抱拳拱下手:“佩服!佩服!这种计(主意),你都想得出。”
阿二一撩辫子,双手叉腰,学着少爷的语调:“我的脑筋本来就不笨。”
两人一齐哈哈大笑。
何言邻觉得好玩的时候,都来看热闹。每日听茶客八卦、讲消息,来来去去都是广州商团的事,听到耳朵几乎起茧,闷到几乎抽筋。不如看下阿二捏粉皮、面皮。他当作解闷,好玩。
他不动手做,只动嘴巴:
“粉多点,面粉少点…”
“份量还是不对,糯米粉多了…”
他一边讲,一边将粉皮、面皮捏成小团,一个个扔进茶壶,练眼力,扔中,手舞足蹈,哈哈一乐,又解闷。哈哈:
“打中了,哈!哈!我的眼力真准。”
吓!一段日子后,还真让阿二掌握适当的份量。
这日,阿二从锅里拿出一个蒸笼,一揭开,热气腾腾,里面有三只角仔。
何言邻还在扔小粉团,连手上的粉末都未擦去,顺手拿起一只热乎乎角仔,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吹气,咬字不清地说:“好吃,不粘,就是这样。”
阿二也拿起一只角仔,一边吃,一边得意地向少爷晃着脑袋,笑起来。
何老爷和狗仔都吃过,再给茶客试吃,果然什么都不差。
何言邻还给这个点心起名:阿二果仔。
从此,广州有个名点心:阿二果仔。一直流传至今。
未想到,一场动乱,竟然造就一个名点心产生。
广州人之好吃,能吃,识吃,由此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