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天堂到地狱,是怎样的过程,又是怎样的滋味?张三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半日,他将这一切都经历。
黄埔军校受训,他除了系统地学习一般军事战术外,还将自己的战术拿出来,帮德国教官设计几次实战训练,大获好评。蒋介石校长多次嘉奖。受训期满,他带着一张嘉奖令返回广州。
办公枱上,有张大红请柬:何日满老爷六十大寿、何言邻少爷订亲,席设羊城第一楼。
订亲是成家立业的第一步,也算小登科。张三同替儿时拍档、伙伴开心,也替阿二高兴,阿二成为名副其实的阿二,指日可待。
他想道:何言邻明日订亲,倍感兴奋,今晚应该尽兴。自从返广州后,一直没空同何言邻去玩,趁这个机会,两人找个好去处,疯狂通宵,尽情去玩。
他正想着,卫兵进来报告:王副市长有请。
“你一直在拖,到底想拖到什么时候?”王副市长嚎叫。
难得的立功邀奖机会,至今不见张三同有动静,他当然愤怒异常。更要命的是,他昨日收到一条神秘纸条:再不“修理”何言邻,他同“哑口梅香”的事,随时会禀告“太上皇”。
一旁的闻市长一言不发,他是让王副市长硬拉来,给张三同施压。他升职委任状在手,已准备到国民政府上任,摆出一副与己无关的神情。
张三同刚进来,就遭到如此棒喝,稍稍一怔,随即清楚对方所指什么,就是何言邻之事。
张三同也愤怒,凭死无对证的证据,去办一个人的重罪,是否过于轻率?一个堂堂副市长,连一般普通市民都不如。
尽管在军队习惯不反驳,此时,张三同破例来一次反驳:“签名举报的人,死的死、逃的逃,死无对证,无法鉴别真假。”
大概除了老婆“太上皇”同上司,从来没人敢如此反驳自己。王副市长的脸,当即涨成猪润(猪肝)一样红。
王副市长一拍桌子,大声喝问:“什么叫‘死无对证’?那些人我都识,我看过他们的签名。吓!你的意思是说,我屈(冤枉)何言邻?”
张三同不言。
“好,那你拿出证据,证明何言邻无罪。”王副市长冷笑。
张三同仍然不言。他曾经找过不少商家,证明没听说、更没见过何言邻参与广州商团。也已递交给王副市长。王副市长发出如此言语,说明此人不相信,提醒也没用。
“这些人有些没参加广州商团,有些是广州商团的一般人。”王副市长从柜桶(抽屉)里翻出一卷纸,摔在枱上:“他们根本没参加广州商团上层的聚会,根本不清楚上层的情况,这样的证据根本站不住脚。”
张三同不再反驳,他已经看出,这个王副市长,同陈顶充一个心思,要何言邻食死猫(背黑锅)。所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他以前是西关靓仔(青少年)时,听讲古佬(讲故事的男人)讲得多。面对这样的人,既然反驳无效,又何必反驳。
“‘三同火花’靓餸,‘三同火花’靓餸。”王副市长冷笑几声,说:“我全明了,你们兄弟情深,你下不了手捉人。”
“我给你最后机会。”王副市长继续冷笑:“明日天亮,监仓不见何言邻,我立即去国民政府,请国民政府派兵捉人。”
“不要以为你是吴仲山总统的红人,蒋校长的门生,我照样参你一本。”王副市长声色俱厉地嚎叫,几乎连门窗都震下来:“吴仲山总统生前指令:严惩广州商团首脑,我看谁胆敢违抗。”
张三同没返军营,直接返到住处,他的脑子相当混乱。
在黄埔军校受训期间,他曾思量,蒋校长此时的地位,已是一言九鼎,是否找个机会,请蒋校长帮忙。然而,蒋校长的一番话,令他知难而退,连何言邻的名字都不敢提到。
蒋校长知他是广州人,专门叫他来询问:国民政府要在广州,为吴仲山总统设纪念碑,将吴仲山总统遗言刻上,被民众日夜瞻仰,让我等同志牢记奋斗。
当时,他小心翼翼,恭恭敬敬地回答:观音山的百步梯顶层,是广州的中轴线,又是广州的最高点,好多市民天天去那晨运,纪念碑设立在那,每日有好多市民去瞻仰。
蒋校长一脸严肃地告诉他:吴仲山总统生前所说言语、所有批示、所有指令都属于遗言,我等同志务必坚决照办,一丝不苟,不得有误。
他明白,请蒋校长帮何言邻的事,提都不能提,除非他找到确确实实的证据,否则无济于事。
一般商家、广州商团胁从者证词不够分量,他清楚,然而,苦于无法找到广州商团首要一干人,这些人踪影难寻,他只听闻陈顶充在香港。就算捉住此人,不仅帮不了何言邻,何言邻反而更惨,皆因此人是罪魁祸首,幕后操纵一切,就是此人要何言邻食死猫(背黑锅)。
仍然无法让脑子清醒,张三同的脑筋从没如此迟钝,竟然丝毫想不出一点办法。
他换上便装,从后门溜出去,走入一间小酒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