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罗门的女巫 第1章 猩月之夜(上)

作者:江鼎寒 分类:玄幻 更新时间:2025-11-04 08:1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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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沉沉,星光萤散,猩红的血月如似死神的镰刀从浓雾中缓缓探出,辉映着祈霖森林旁那座烛光恢宏的大教堂,仿佛深夜里一个永恒的表情,似笑非笑。

教堂的钟楼敲响第七下钟声,庄严的祈祷声响彻整个穹隆:

“我在天的父,愿你的天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

“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教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都是你的。”

“直到永远。”

“阿门。”

祈毕,圣徒们睁开眼来,圣餐里的饮食——无酵饼和葡萄酒——摆在面前,但他们并不急于饮食,而是将目光聚焦在大台上,那里摆满了白色的蜡烛,无数摇曳的烛光照在大主教尤克萨的脸上,如似湖光惊澜,明灭不定。所有人都不敢出声,因为他们知道,审判要开始了。

大主教的脸上呈现出一种灰黯的冷漠,他把手放在圣经上,口中振振,声如洪钟:“奉吾主之圣名,以圣十字为证,圣母玛利亚为眸,审判邪心异端,阿门!”他抬起苍老的手臂朝大台的侧门招手,“带进来。”

言罢,一名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的少女被身着白衣红巾的圣徒推了进来。那名少女被绑束在木柱上,而木柱又背在她背上。她步履蹒跚的走上大台,木柱的重量压得她几乎直不起腰,堪堪一握的腰肢仿佛风中的垂柳一般,摇摇欲折。

她赤着足,密密麻麻地白蜡烛被她不停地踢倒,那种蜡应该是秘制的,蜡烛被踢倒后,火焰顺着蜡油继续燃烧,有的滴在她的足背,瞬间便烫起了溃疮般的血泡。被她踢到的蜡烛越来越多,蜡油滴得到处都是,火焰也在遍地燃烧,仿佛古老的踩火祭一般。

尤克萨用眼角瞥着少女,没有丝毫同情,蔑问道:“你知道吾主为何要审判你?”

那少女惨淡地笑了笑:“因为……我说,这里,我们所在的世界,不是宇宙的中心。”

尤克萨面色一寒:“你还说过什么?”

那少女喘着粗气,脸色微微有些惨白:“我还说过,月亮围着我们的世界转,我们的世界围着太阳转。”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尤克萨冷笑道,“你在亵渎神灵,我们的主!”

“可……我说得没有错!”少女辩解道,忽然,她的双膝激剧颤抖,噗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她赶紧用双手撑在地上,她背负的是神罚之柱,那东西只会越变越重,若此时自己不苦苦支撑,很快她就会被这根柱子压死在地上。

“不,你错了!”尤克萨冷笑着摇了摇头,“你说的和圣经上不一样,你亵渎了神,神就要审判你!”

“来人,”尤克萨枯槁的脸上笑容一收,猛然喝道,“把她给我吊起来!”两个白衣红巾的圣徒登到台上,重新将木柱如竖大旗般竖起,教堂的穹隆上缓缓降下一根绳套,像一条毒蛇般向着少女雪白的脖子间游去。

尤克萨高高举起了双手。向着他台下的圣徒,他的子民高呼:“吾在天的父啊,你用你的双眼看看,今日所审判者她不仅拥有一颗邪心,更重要的是她是一名异端——是撒旦的使徒,是十恶不赦的女巫!”

登时,台下一片哗然,女巫,这个如蛇蝎般的名字深深印烙在每一个人的心间,这是群擅用巫蛊之力的魑魅魍魉,她们行走在黑夜之间,残害了不知多少神的子民,就连三岁的小孩子也知道,女巫个个都是活了几百岁的老巫婆子,她们之所以青春常驻,是因为她们把人掳走后要噬血吞心!

尤克萨冷笑道:“你们以为我在说谎吗?神的仆人从不说谎!”他说着取下将挂在脖子上的圣银十字架取下,扔到了少女的脸上,那少女恨恨瞪了尤克萨一眼,苍白地说:“你胡说!”然而台下的圣徒却看得清楚,那圣银十字架沾过少女的脸后,很快变了颜色,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暗红,如同今夜的猩月一般。

这说明,这个少女的确是女巫没错,只有接触过女巫肌肤的圣银十字架才会变红。

那绳圈缓缓降下套在了少女的脖子上,圣徒将她从神罚之柱上松绑,女孩凄清的脸蛋上闪过一丝悲凉,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慈悲大能的主,他为何在他的子民受难之际不施以援手呢?就仍她这般吊着,一步一步的走向死亡?她身体用力挣扎,雪白的双足渐渐离开地面。圣徒们惊讶地发现,这双先前被圣火严重烧伤的双足此刻竟完全恢复了原貌,纤细的脚踝透着股圣洁的美,她被绳子拉了起来,却像是天使般飞了起来。

看着越升越高的少女,圣徒们不禁手拉着手唱起了圣乐,高昂的乐声如同神圣庄严的暮钟般久久在教堂里回荡,又如同春潮泛滥的河水声势浩大地朝着祈霖森林的深处流去。那祈霖深处,无数的野兽被无尽唱响的歌声吵醒,一个接着一个在黑暗里睁开眼睛。

少女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这派灯火辉煌的场景渐渐如水波般动荡起涟漪,变成致命的幻觉,她在幻觉的深处看见了自己的童年、青春、以及越来越接近死亡的此刻,她看见童年的自己抱着本圣经虔诚地听着教堂里的老嬷嬷给她讲圣经里的故事;然后是青春欢畅的豆蔻年华,自己仿佛突然受到了神之祝福般智力得到前所未有的启悟,她的人生也由此从一点变成了两点——神学院和自然科学院。后来,她在圣经中找到了不少纰误,有的还很幼稚,尽管如此,她仍旧从未怀疑过神的存在。她一直寻求在自然科学和神学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可是直到最后她也没能找到这个平衡点,但是一顶异端的帽子却是死死的扣在了她的脑袋上,令她永世不得翻身;再然后,便是她的此刻,她仿佛灵魂脱壳般看见了自己如同没有翅膀的天使般飞了起来,而那些辉煌灯火越来越暗,渐如一潭死水般永远地失去光泽。

她的意识正在以一种飞快的速度消失,残存的意识中仍有执念,而这份执念令她艰难地将双手交合在胸前,做着最后的动作。

她竟在祈祷!

我在天的父,愿你的天国降临。

愿你的旨意,

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我们日用的饮食,今日赐给我们。

免我们的债,如同我们免了人的债。

不教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

因为国度、权柄、荣耀都是你的。

直到永远。

……

不知是远方的神听见了她的祷求,还是那扇命运的门终将为她打开,正当她神识游离之际,她眼角的余光看见那扇俨然紧闭的教堂大门忽如天堂之门般洞开,那灯火和月光的尽头飘然站着个白衣如雪的少年,他目光如龙,深邃而平静,他的声音如水,清澈而低沉。他说:“把她给我放下来。你们,谁有资格审判她!?”

白衣少年刀眉一挑,他的左侧突然杀出个戴着白色尖顶帽的祭司,那人手法如电,随手掷出一枚暗镖,嗖的割断吊起女孩的绳子,众人皆惊,纷纷回头瞧捣乱的是何方神圣,这一回头却是只见少年不见祭司,再回头去,却见那白祭司已稳稳接住了高空坠下的少女。

高举双手的大主教尤克萨陡的一怔,怒火渐渐从瞳孔里喷薄而出:“谁有资格审判女巫,难不成是你吗?”

“我也没资格,”白衣少年摇了摇头,“有资格的只有神。”

尤克萨冷笑一声:“哼,笑话,我是神的奴仆,自然有的是资格!”

“你没有!”白衣少年说得斩钉截铁,“圣经上说了,神要审判活人死人,在你被审判之前,你没资格审判任何人。”

尤克萨脸色一变,沉声道:“你究竟是谁?”他突然站上了他面前的讲台上,将手举得更高,指着教堂的穹隆高声喊道,“圣十字卫兵,来人!把这个邪心异端给我拿下!”

白衣少年嘴角动了动,浮起一丝冷蔑:“谁敢!”他伸手将脖子上的十字架摔在地上,“你们,谁敢!”

手提圣剑护卫而来的圣十字兵从教堂大门的两侧涌入,将白衣少年完完全全包了个圆,然而他们谁都不敢轻易动手,他们看着扔在地上的白曜十字架,面面相觑,将信将疑,如果……如果这个白曜十字架是真的话,他极有可能是那位大人。

“你们愣着干什么,给我拿下啊!”尤克萨面红耳赤咬牙切齿地高振拳头。就在这时,白衣少年的身旁突然从地下钻出来一个头戴黑色尖顶帽的祭司,他从地下钻出来的模样犹如魔鬼从坟墓里钻出来一样,只是黑色尖顶帽和祭司袍的立领将他的脸完全遮掩了起来,只露出一条黑色的缝隙,一双星辰般的瞳眸在其中微微闪烁。

那双瞳眸狡黠地一闪,一股狂风将圣十字兵一股脑刮开七八个,黑祭司宛如鬼魅般冲了出来,在半空中忽现忽失,直冲到尤克萨身前,然后不动声色的将一柄银亮的匕首抵在他腰间:“烦死了,你给我安静点。”

大主教一愣,那双嚣张的瞳孔中倏地蹿出恐惧,他并不畏惧死,他只是觉得这种人若是异端就太可怕了,他是西南片区唯一的主教,他的身边共有光、圣、日、月四大圣徒,就算异端凯瑞甘之团的团长来了也不可能轻易欺近圣台三尺之内,然而眼下的情况却是,那家伙带来的祭司一个当着四大圣徒的面救下了巫女,另一个则干脆把四大圣徒无视掉了,随手就把刀捅到了大主教的腰上,将了一手好军。

尤克萨看着台下的四大圣徒,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竟没有一个来得反应,更别说救驾。

白衣少年看着突然暴动的黑衣祭司,叹了口气:“黯鸦,你不要这样,让他好好说话。”

黯鸦动了动手中的匕首,冷冷道:“说话。”

尤克萨擦了擦汗,道:“你要我说什么……”

众人心中皆惊,这个黯鸦,该不会是那个大人的黯鸦祭司罢,那另一个白祭司呢,该不会就是那传说中的白银祭司吧?

黯鸦的声音毫无波澜可言,却又让人如履薄冰,心惊胆战:“说话,大人没叫你停,就不要停。”

尤克萨面色惨白,不知所措的擦着额头上的汗水:“可是我没什么话可说啊……好,好,好,我说,我说,”突然,他感到腰间传来反复捅刀的痛楚,但是瞥目一看,那柄匕首仍然抵在腰间,没有前进半分,也没有退后半分。

真是可怕的异端之力啊!

白衣少年看着越来越多的圣十字兵围了过来,微微笑了一笑:“白银,你快把我的十字架给大主教看看,免得这个糊涂鬼误伤了友军。”接着笑意一收,“黯鸦,你不要为难他,回来!”

尤克萨明显感觉到黯鸦狠狠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如鬼魅般降下,没入地下,又如鬼魅般升起,出现在白衣少年的身旁。尤克萨正自惊讶,白银白影一闪出现在他面前,将白曜十字架在他眼前慢悠悠的晃着,微微有些挑衅的说:“你知道什么是白曜十字架么?”

尤克萨当然知道什么是白曜十字架,那是权柄、荣耀和国度的象征,是凌驾于一切(除了上帝)的所罗门教皇唯一的持有物。可是,相传所罗门教皇活了有300岁,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会是他吗?并且,所罗门教皇总是带着一副秘银打造的神面示人,没有人知道他的真面目到底是什么样子。

尽管带着种种怀疑,尤克萨还是垂下了他高贵的头颅,向着白曜十字架行了个教会礼。他依旧不认同白衣少年的身份,但是行礼是必须的,就算拿着它的是一个乞丐,他也必须行礼。

白衣少年用鼻子发出一声轻哼,嘴角微微一动:“看样子,你还是不认可我的身份咯?”

尤克萨毕恭毕敬道:“不敢,但是,据我所知我们的教皇大人已经活了有300余岁,绝不像阁下这般年……轻。”

白衣少年一听,傲慢的抬起下巴:“哦,你是说光凭你这双凡眼就能看出我的年龄咯?”

尤克萨一愣,然后缓缓摇了摇头:“不敢。”他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身份,若真是位高权重的教皇大人,他万万得罪不起,若只是一个狐假虎威的公子哥,他也丢不起这个脸,他所能做的只有默默地看着对方,尽量表现得不卑不亢。

然而,白银祭司不高兴了,他一把把尤克萨从高台上拽下来,然后往着白衣少年所在的方向狠狠推了一掌:“他是不是教皇大人,你走过去就知道了。”

尤克萨被推得步履蹒跚,一步三回头地看着白银祭司,然后,突然,他感到自己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凝眸一看,那刺痛自己的正是他引以为傲的四大圣徒的惶恐眼神。他们那惶恐地眼神就好像在说,您还是快去吧。他喉结不自觉的上下地滚了滚,然后扭回头以一种视死如归的姿态,一步一步地朝着白衣少年走去。

白衣少年嘴角微微一动,深邃的瞳眸仿佛暴雨来临之前的湖水般平静。

短短的一段路程,竟走得尤克萨满头大汗,他不停地用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水,脚膝不停地隐颤,他的步履开始变得越来越蹒跚,如同一个垂垂老者在攀登万丈长阶一般,而他的对面,那个白衣少年却如同临在万阶长殿上的圣皇一般,威严得令人窒息。他知道真实的少年不是那样的,那是被神祝福过后皇血的优势,就算他贵为一方主教,也有忍不住下跪的冲动。

是了,这便是皇血得天独厚的圣赋:【威临】——以圣光为名的圣徒们必当跪伏!

尤克萨丧尽了最后一丝勇气,噗通一声跪倒在白衣少年的跟前,吻着他的脚背大呼:“所罗门吾皇,万岁!”

白衣少年居高临下地看着尤克萨,淡淡道:“起来罢,按我说的去做。”

尤克萨擦了擦汗,对着身后的圣徒们挥手:“快快快,放了那姑娘。”

“我有说过放了她吗?”白衣少年冷冷的看着他。

尤克萨尴尬的呲呲牙,连忙改口:“快快快,把这个小姑娘给我重新关起来,”

“我有说过让你把她关起来吗?”白衣少年又用那样的眼神看他,更多的汗从尤克萨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所罗门教皇,您这是……”

“不要叫我所罗门教皇,我的名字是弗兰克。”弗兰克淡淡说,“还有,我说的是按我说的做,我还没说,你就不要着急。”

“是,弗兰克教皇。”

“很好,尤克萨大主教,现在请你把这个女巫带回你的城堡,让她睡在最舒服的那张床上。今晚,让她好好的休息,明天我有问题要来问她,你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尤克萨唯唯诺诺的点头,然后惶恐着眼,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呢,这个小姑娘睡了我的房间之后,我又睡哪儿呢?”

弗兰克冷笑道:“我有叫你睡觉吗?”

尤克萨暴汗。

弗兰克又说:“你今晚给我好好守住这个少女,要是出了半点差错,唯你是问。”

“是。”尤克萨低声领命。

弗兰克挥挥手:“好了,去吧,领着你的圣徒开始你们的圣餐。”弗兰克眉毛一挑,“哦,对了,还有,告诉你的圣徒们,今晚是复活节,我们的主不希望看到杀戮。去吧。”

尤克萨一愣,复活节?那到底什么节日?

弗兰克微微一笑,向后退了一步,他的手指还没开始动,那两扇沉重的教堂大门便顺着他的意缓缓关上了。弗兰克站在月光微泄的教堂门前,对着门里的众人轻声说:“晚安,”然后纵身一跃,领着白银和黯鸦消失在腥月的阴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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