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麟没有入城。
他带领的无当飞军是正儿八经的重骑兵,更多的是作为冲阵踏营之用。
甚至在长途奔袭时,还需要卸下铠甲,到了近前再行休整后,才能着甲上阵。
可即便如此,其有效的冲击距离也不过五六公里,刚刚的这一仗打下来,无当飞军已是人疲马乏,浑身热气。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刘麟还让他们贸然涉过冰水前去平州城,那就等着一个个的“卸甲风”吧。
“费黑,多谢讨寇将军带兵来援。”
费黑挣扎开搀扶着他的亲卫长,向前踉跄几步,恭恭敬敬地对着刘麟行了大礼。
“费将军不必如此,将军有过人之资,我岂能坐视贼寇戕害志士。”
刘麟哈哈一笑,大咧咧地拍了拍费黑的肩膀,然后忽然用力一把将他拉至身前,侧头低声笑言道:“更何况南中之时,费将军助我解围,已是我刘麟之友人。如今旧日老友有难,你说,我刘麟能坐着不管?”
听到刘麟的旧友之言,费黑身子一颤,忽然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
他就一氐人士息,这辈子除了挨饿就是打仗,压根没学过什么花花心思和弯弯绕。
“哈哈,莫要说这些了,费将军可还能骑马?”
刘麟不打算在平州城呆太久。
这里离汉昌太近,离宕渠太远。
如果刘曜得知消息,真的带兵前来,那刘麟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还是个问题。
“可以...”
“好!粮秣官!”
刘麟一声呼喊,担任粮秣官的花臂夷帅立马兴奋地小跑了过来。
虽然他担任着随军的后勤总管,兼任着炊事班班长,但他可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士!
出身南中夷帅的他,冲的比刘麟的骑射曲还要快,直接从最后的炊事班冲到前面,连着砍翻了好几个匈奴兵。
“将本将的马匹牵给费将军,再把其余马匹给费将军手下分一分,我们要尽快赶回宕渠县。”
“得令!”
按照正常的六朝骑兵基本战法惯例,重骑兵应是一人三马的配置,但刘麟刚刚兴兵,南中这个后勤基地还在游子远等南中派加班加点的建设之中,因此只能勉强做到半数备马。
可这半数备马也足够费黑的溃兵用了。
坐在刘麟自己的备用马匹上的,费黑渐渐地发现了无当飞军和真正鲜卑重骑兵的不同了。
“刘将军,这些马匹...”
费黑欲言又止。
“哈哈费将军有言尽可说来!”
这是刘麟第一次真正自己决策、自己主导的战场厮杀。
拿了个开门红,心情自然不错,话语都轻快了许多:“可是觉得,我这越赕骏不似鲜卑马那般威武雄壮。”
“不敢不敢...”
费黑连道不敢,但刘麟却浑然不在意。
他的无当飞军,配备的就是越赕骏,也就是所谓的汉之“莋马“、魏晋之“滇池驹“,赵宋之“大理马“。
虽然体高不过一米二三,与那种动不动体高就一米六七河曲马相比,简直就是个矮矬子。
但刘麟对此没什么好羞耻的。
能把手头的资源充分利用起来,化作自己的战斗力,比什么形象羞耻重要太多了!
更何况,刘麟现在拿着的,可是中国的五大产马地之一!
怎可能因为滇马形象不好,常用作驮马,就弃之不用。
当然,滇池马也的确是上佳驮马,次佳的战马,在刘麟的规划里,等以后打通了关中,肯定是要引入马种来改良的,毕竟在后世,川滇产马地已经渐渐改种,变成了河曲马或者三河马这样的战马马种。
但,这都是后话。
现在的刘麟还是很想知道,费黑想跟他说些什么的。
毕竟自己只是个纸上谈兵的小赵括,费黑这种真正从最底层杀出来的老卒,眼光比他毒辣的太多。
“费将军,你我见什么外!有什么话尽可说来!”
刘麟打马更近,压低声音道:“费将军是本将之旧友,麟与将军说句实话,这一次是麟第一次带兵,对行军之事却是生疏了些,费将军要是有什么个中关窍,还请与我说上一二。”
“这...”
听到刘麟的话,费黑忽然心动了起来。
这可不是他想跟刘麟炫耀些什么带兵技巧。
纯粹是因为刘麟冒险救下了他,让他还有命回到成都见自己的老母妻小。
如此人伦之大恩,费黑是真想要为刘麟做上些什么。
但在他的视角看来,刘麟出身高门,师傅是蜀地的活神仙范长生,叔父是名满天下的安乐公,小妻是陛下的侄女。
这般天骄贵公子,应该...是什么都不缺的。
他费黑不过是一个老卒,能为刘麟做些什么。
可现在刘麟竟然主动折节下交,向他询问行军之事,他怎能不意动。
“可是不便言说?”
眼见费黑一脸纠结,刘麟心中瞬间明悟,抬头看了看天色已晚,估计今天是赶不回宕渠了,于是果断下令,原地扎营休整。
临时搭起的主帐中,只有刘麟、陈安和费黑三人。
“刘将军治军严整,真让费某钦服啊。”
费黑这话倒没有奉承,和他的大成兵卒比起来,刘麟的无当飞军真可以说一句军纪严苛了。
“就是有一两处还需再行琢磨之处。”
费黑绞尽脑汁的说着些文绉绉的话,但一抬头,却看见刘麟连兜鍪都解了下来,毫无贵公子形象地捧着碗不明糊糊吸溜着。
“费将军别愣着啊,边喝边说。”
费黑一愣,听着刘麟的大白话,心中竟然升起了些许暖意。
“刘将军,甲骑的日常消耗可是数倍于兵卒,将军这四千甲骑....”
“哦,这个我知道。”
刘麟点了点头,放下碗无所谓地道:“甲骑消耗差不多三十倍于普通兵卒,除此之外还有甲片、武器、马铠的折损,更要投入驮马、粮车、精料,而且披甲马匹亦需单独照料。”
“哦对,还有厮杀损耗,汉武漠北之战,战马损耗高达十之八九。”
“以二十出一来培育能战马匹,所需种马数量,草场面积,水域选择,我亦有规划。”
“这些纸上谈兵之言,我已钻研数年,早已考虑在内了,费将军不必忧心。”
“可除了这些,还有吗?”
费黑一愣,看着刘麟恳切的眼神,话竟然梗在喉头。
犹豫许久后,费黑眼神渐渐郑重:“...还有!”
“只是,刘将军,可以将后勤辎重有多少,告诉末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