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渐息。
宕渠军营中的兵卒化作数股,向着城墙各处快步行去。
比起平州城,宕渠县的城墙已经完备了太多。
但这毕竟是川蜀盆地的战略缓冲区,北侧的汉中也好,东侧的荆湘也罢,都要经三巴才能入蜀。
自永宁以来,作为三巴腹地的宕渠县便一直被各方视为入蜀关窍。
搏命厮杀,数十年不休。
而多番易手后,宕渠的城墙还能保持现在这个完整度,已经是最近几年李雄砸了大量钱财,大力修缮的结果了。
可惜这种城墙应付些僚人掠夺、贼寇袭城还算妥当,一旦对上刘曜这种宿将,那就有些危险了。
因此,对于打定主意防守宕渠县的刘麟来说,当前的第一要务,就是赶紧带着人将城墙紧急修缮一番。
就在整个无当飞军全部动起来,连刘麟都身先士卒,推着新挖的土方赶到一处城墙缺口时,费黑正指挥着他麾下的残兵,抬着一块块山石用力地撞击着黄土城墙。
“费将军,这是...”
吸了吸冻得发僵的鼻子,刘麟甩掉手上的黄泥,不解地看向了费黑:“这是要拆城墙?”
他一向用人不疑,但看到费黑这种大敌将至却拆起自家城墙的操作,还是有些打鼓。
“嗨,刘将军有所不知。”
费黑大手一挥,示意兵卒继续,然后转过头来为刘麟解释道:“主持修城墙的工匠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这黄土墙的掺料,杨燮那群人也不知道,末将就只能拆墙用些老墙泥了。”
结合着脑海里大概的印象,听了半天,刘麟总算将此事对上了一二。
有明以前,城墙大都是夯土墙,宕渠县也不例外。
这种夯土墙以黄土为主料,以砂石黏土为配料,夯实后干燥数月便可成型。
之所以要添加其他配料,其实是因为净黄土干燥后收缩较大,容易导致土墙开裂垮塌。
但问题在于,各地土质不同含沙量千差万别,因此黄土、黏土还有砂石的配比,完全是由老匠人凭经验来确定的。
刘麟之前没有带兵坐镇过一方,这种具体的实战经验那是一点没有积累,因此军中也就没有储备过营造方面的人才。
好在费黑积年老卒出身。
早年追随李庠李特时,见识过不少应急的手段。
其中之一便是将老城墙拆了,以老墙泥搭配黄土黏土等料,便可短时间内夯出一个简陋的城墙,这种城墙虽然不够坚固,但胜在不需要数月的干燥,足以应急之用。
“这事还真得得记下来!以后的帅帐里,必须要有个主持军械营造的随军大匠!”
“六郎...六郎!”
唤了数声后无人回应,刘麟这才拍了下脑袋:“忘了,六郎被我派出去带兵挖土了!唉,不止是大匠,还缺个随军记室啊!”
将此事记在心里后,刘麟郑重地一理衣袖,对费黑一礼道:“费将军倾尽相授,麟永记于心,多谢。”
略有富态的费黑顿时身子一抖,脸色涨红手足无措了半天,也给刘麟回了个礼。
“费将军,城墙修缮一事由你全权负责,我亦听令于你,不知还有什么需要我带人去做的。”
听到刘麟问话,费黑脸上的无措,也渐渐被投入工作的郑重取代:“确有一事急需解决。”
“何事?”
“以老城泥修补城墙,需要重架木骨墙筋,但宕渠城内没有阴干好的木材,需要将军派人再伐些壮木回来,临时充做纴木。”
费黑面上的郑重更甚,伸手指向宕渠城外的一片片盖满雪的柏树林:“不仅如此,还需要将军尽快将近处的壮木伐尽,做成檑木,不然刘曜带兵赶至后,很快就能将撞城槌做好。”
“伐尽?可这里...是山林之间啊!”
“只需伐掉合抱之木即可。”
刘麟环视周围群山,面露无奈:“那也不是个小数目啊。”
费黑同样无奈。
可再无奈也没用!
这里没有八蒙山瓦口的地势,只能依托城墙进行防守,如果让刘曜轻易做成了各种攻城器械,那这种简易夯土墙怕是很快就要被攻下来了。
“要不我还是派人去八蒙山探探路吧,权当做个防范....”
说着说着,刘麟话音一顿。
因为他正好看到,杨燮又将新一批的辎重送到了营寨。
望着营中的辎重,又望着远处安置賨人僚人流民的临时营寨,刘麟眼神闪烁:“这事...我试试吧。”
....
就在刘麟一边努力学习汲取着实战经验,一边匆匆赶往临时营寨时。
平州城。
刘曜高坐大马之上,缓缓行走在草草打扫的战场之中。
无数兵卒散在他的周围,奉令仔细搜查着战场。
“禀大王,发现铁甲半片。”
很快,一名兵卒捧着半片破损的裲裆甲,快步跑到了近前。
长矛挑起铁甲,刘曜伸手摘下,试着掂了掂,不屑之色溢于言表:“只是普通铁甲而已,形制重量也没什么特殊的,随便来个铁匠都可以打出。”
随手将裲裆甲丢给裨将,刘曜翻身下马,行至一具越赕骏尸体前。
前前后后细细地端详了一番,刘曜眼中的不屑更甚:“连骑的马都是低矮的驮马。”
“赵染,这就是你说的堪比鲜卑甲骑的无当军?”
身后的赵染不自然地咳了一声,囔囔道:“当时贼人来的突然...”
刘曜不满地重哼了一声,这个赵染,明显是大意轻敌被人奇袭踏营了。
就在刘曜刚想训斥一番赵染时,又有一名兵卒高声大叫了起来。
“寻到了!”
循声望去,只见那兵卒举着一根粗长的箭矢狂奔了过来。
“这箭...”
刘曜眼中的不屑瞬间褪去,神情凝重地接过了这根箭矢。
掰了掰箭杆,只觉坚硬无比,又将箭镞、箭羽翻来覆去的看了数番,最后取来自己的弓,一箭射出,刘曜眸中再无半点轻视之色。
“这种重箭,绝非一般人可用!”
“可连这种箭矢都被遗落在了战场上...要么此人惧怕于我,急于撤兵,要么此人初次上阵,不通沙场之道!”
“呵呵,难不成来人不是刘玄?而是个尚未成长的'俊材'吗?”
望着宕渠水的深处,刘曜冷笑一声翻身上马,探手解下酒囊后猛猛灌了一口:“走吧,随本王去会会这个无当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