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晋驿传制度沿袭秦汉,二十里一亭,四十里一驿。
不过西晋末年时世道混乱,很多驿丞和亭长都将亭驿开放给士族和富商,以求挣上一些零碎钱财。
刘麟选的这个驿站是前往始平郡的一个大驿,驿卒、厩吏、食厨等佐吏仆人一应俱全。
只是刘麟一行人势浩荡,中间还有陈安这个人肉坦克,着实给驿丞佐吏吓个够呛。
“阿麟,此去欲往何方?”
刚一入座,杜勋就迫不及待地问向刘麟。
“子台兄可曾听过始平太守麴允。”
将胡饼分给同席的杜勋和陈安,刘麟用力咬了一口,嚼了嚼发觉没滋没味的,只能梗着脖子往下咽。
“始平太守麴允?”
杜勋一边斯斯文文地掰着胡饼,一边思索道:“可是金城麴氏的长房,麴允麴仲雄?”
原来麴允表字仲雄,可惜史料散佚没有流传到后世。
心中胡思乱想,刘麟嘴上答道:“正是,西洲有歌曰,麹与游,牛羊不数头。南开朱门,北望青楼。”
晋时的西州,可近似认定为凉州及周边几郡的别称。
“嗯....嗯?”
杜勋下意识的点头,但很快就愣住了。
连手里的胡饼都不掰了,僵硬地扭着头看向刘麟。
这首歌谣,是真正的只在一定区域内流传的地方性歌谣!
刘麟是怎么知道的?!
还没有发现自己大意失言的刘麟,正低声耳语将自己计划道出:“麴仲雄此人,忠实有余,而才识不逮,若知晓北宫将军正欲挽天下之将倾,必有鼎力相助之意!”
“届时,子台兄可隐喻告知其人,北宫将军无意朝局,欲托社稷于名士.....子台兄?子台兄!”
用手在杜勋面前晃了晃,刘麟有些无奈道:“子台兄为何今日神不守舍,可是昨日饮酒过度?”
杜勋一个激灵,赶紧用掌根拍了拍自己的眉心,掩饰道:“确实有些头疼。”
虽说已经发现杜勋的遮掩,但刘麟思索了一番,却没能反应出问题所在,只能将此事暂时揭过。
这一点,可能就是他后世穿越者的缺点所在了。
因为像这种的地方性歌谣,有的都是记载在青史之中,流传了上千年。
甚至,有的歌谣在历史中的传播度,要比在当时的传播度广太多太多!
所以刘麟习以为常的一句历史歌谣,在当下,其实只有凉州附近的本地人才听过!
“行吧,先吃饭,一会路上慢慢说....嗯?我饼呢?!”
刘麟目瞪口呆地看着已经空了的兜篮,明明里面有数张胡饼的,怎么一张都没了。
扭头看向陈安,这个人肉坦克正不好意思的抹撒着嘴。
“嘿嘿...额有点饿了...看你们聊得开心额就先吃了点...”
西晋时期,还没有完全形成严苛的“士庶不杂坐”的风气。
刘麟为了拉拢陈安,特意拉着他和自己做到了同一桌。
当然,若是在南北朝,刘麟是万不敢这么干的,不说旁人怎么看待他,至少杜勋就要愤而离席了。
无奈,刘麟又叫食厨上了一篮胡饼。
然后他和杜勋二人就眼睁睁地看着陈安这个人肉坦克三口一个胡饼,又将一篮胡饼又风卷残云的吃了个精光。
“陈校尉...要不再上点?”
“嘿嘿,这不好吧,额咥(吃)个三四分饱就行了。”
“这些才三四分饱?!”
刘麟震惊,这胡饼他啃一个都费劲,陈安吃了两篮子竟然才三四分饱!
“对啊,平时在营里,都是只能吃个一分饱的。”
陈安有些沮丧,将胳膊抬起,一用力,虬结的肌肉看的刘麟头皮发麻:“你看额都瘦咧,额给你说,以前额肚子上都能看到肌肉道道嘞。”
刘麟看了眼他的正牌将军肚,真的很难想象,在这种肚子上能看到腹肌是个什么视觉感受。
“为什么在营里只能吃一分饱。”
刘麟又叫来食厨,让他再上一篮胡饼。
“王爷也没粮啊。”
陈安目光紧紧盯着出门烤饼去的食厨,咽了口口水说:“今年算是好的咧,年斯哥(去年)更吃不上饭,王爷都把府里的鼎打成铁锅换钱买粮咧。”
封王礼器拿去换钱,在这个时代确实是有点丢人。
甚至东海王把南阳王调回去当司空,史书上记载的最直接的原因,就是有亲信告诉东海王说,你老弟南阳王在长安过得老惨了,为了吃点饭连祭祀用的鼎都给卖了,赶紧把他调回来吧。
“哈哈,以后不会了,跟着我,保证校尉想吃多少吃多少。”
“真的假的。”
陈安不信,下意识地道:“王爷都弄不到粮食,你个碎娃子能有那么大的本事?”
眼见有话头可趁,刘麟果断抓住机会顺势说到:“陈校尉,你我打个赌如何?”
“就赌我能弄来上万石粮草。”
“胡咧咧!额不信!”
陈安连连否定。
毕竟他这个都尉一年才能分到手六百石粮食。
而且赶上最近这样的饥荒年,能到手一半就很不错了。
“哈哈,陈校尉你不敢赌!”
“谁说额不敢!”
陈安唇上的胡子都被他的大喘气吹起,瞪着刘麟道:“碎娃子口气大,赌就赌!你想赌什么!”
“如果我弄不来上万石粮食,我就去找北宫将军,让他把你调回去,你以后就可以带兵跟着北宫将军战场厮杀。”
陈安双眼越来越亮,听到最后直接拍桌道:“好,我赌了!”
“校尉何必着急呢,你还没听万一你输了,要做什么呢。”
刘麟笑容和煦,心中飞速罗织分析着陈安的性格。
“你随便说,额都应下了!你放心,额陈安是条汉子,不是说话不算话的哈怂!”
粗糙计略已成,刘麟随手把玩起桌上的一个小陶杯,慢条斯理地道:“陈校尉,你昨日接到的军令是什么。”
“做你的亲卫,听从你的军令,护送你和杜参军去筹粮....”
陈安越说底气越弱,眼神也开始不停闪动,看向四下。
相反的,听到他的回答,刘麟心中的底气却是越来越足。
“那陈校尉你告诉我,我之前有下军令,让你驰马越过我吗?”
刘麟笑容依旧和煦,双目直直地注视着陈安的双眼。
“陈校尉,我有下军令吗?”
陈安喏喏不语,明明一个坦克般壮实的汉子竟有些怯懦。
“我知道,你不服我,你觉得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孩子。”
刘麟轻声细语,但话音刚落,便用力将陶杯往桌上一砸,厉声喝到:“但是陈安我告诉你!在军中,我就是将!你就是卒!”
“今日,你陈安竟敢无令行军!欺辱上官!”
“告诉我!你该领何等责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