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平城之战,西晋大臣全部被石勒推杀。
洛阳沦陷,剩下的西晋大臣也都惨遭刘曜毒手。
偌大的晋庭里,能逃出来的中枢级大臣,唯有荀藩、荀组、华荟、傅袛和辛谧等寥寥几人。
可在这个时代里,书籍知识被士族完全垄断,能布置出如此仿古的嗣位之礼的,要么是祠部(礼部前身)主官,要么就是公侯家臣。
前者俱丧,那便只能是后者。
因此,不管是合规合制的嗣位之礼,还是身份文书和嗣位册书,都让辛谧相信,面前的就是新嗣位的安乐公。
见辛谧已经信服,刘麟便没有客套太多,很快就将话题引到了檄文上,然后示意接下来就交给刘玄了。
刘玄放血之后本就没有休养过来,再加上刘麟决定行险招,二人一同晒了一个多时辰,所以现在的刘玄显得十分虚弱。
“辛散骑,吾与...”
刘玄说着一顿,看了眼抿着温水默不作声的刘麟,犹豫片刻后改口道:“辛散骑,吾想请你代发此檄文,不知意下如何?”
辛谧起身。
刚刚确认了刘玄的身份后,辛谧便难以自抑地联想到,这样一份檄文会在匈奴汉国里引起何等的动荡。
不过他向来性恬静,只是心情波动了几分,款款一礼道:“愿为安乐公马前驱。”
尔后,辛谧瞥到了杜耽那蜡黄僵硬的脸,顺势又道:“若安乐公应允,仆欲邀杜耽杜兄以及关中诸名士,共发此檄文。”
听到辛谧的话,杜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立马急迫地站起,大礼参拜,口称有罪。
这突如其来的大礼搞得刘玄有点慌,连忙起身,准备扶住杜耽。
结果这刚一起身,刘玄只感头昏眼花,扶着前额又一屁股坐了回去,然后头无力地一歪像是晕厥了一般。
杜耽目瞪口呆,紧接着目眦欲裂!
他满脑子里只充斥着一个想法!
完了,安乐公被自己跪死了!
“无事,无事。”
刘麟连忙起身,心中暗骂自己不该拉着刘玄行险,在阳光下晒了这么久。
而且自家族叔有点太实心眼了,为了多写点血书,少用点禽血,这是直接放到缺血了。
满心焦急地跑到刘玄身边,见他只是暂时有点眼花,刘麟悬起的心暂时放下了几分。
“唉...早知道估算着放血的cc了,这下还得想办法补补血,不然南下的路可是会要了命的。”
刘玄抿着温蜜水缓了好久,才对刘麟扯出一个笑容,然后看向杜耽说道:“先生不必行此大礼。”
“辛散骑,还有诸位,吾也问你们一事,你们可想好发此檄文后,你们可要面临如何处境?”
名留青史!声传天下!
刚刚还要把头取下来当蹴鞠踢的杨慎心中狂呼。
看向刘玄的眼神,也不再是那副看待冒名之辈的目光,而是充满了钦佩。
“嗬忒,前倨后恭,思之令人发笑。”
瞟了一眼杨慎,柳辅心中暗啐一口。
但同样也想到了,如果自己的名字也在此檄文上,那真的要名留青史了。
不过辛谧却是沉思许久,神色先是有些难看,之后却是渐渐坚定。
最后缓缓道:“匈奴国伪刘氏的报复,至死方休的报复。”
杨慎和柳辅亢奋激动的心一颤。
想通了其中的关节,退意顿生。
但又想到自家马上就要南渡江南,安全性大大提升,几人权衡之下,还是一咬牙应了下来。
见几人都是当场应下,刘玄松了一口气,将此事彻底交给了辛谧。
就在辛谧文思勃发,准备结束寒暄,回去执笔狂书时,刘麟忽然叫住了他们。
“辛散骑!府中西走匆忙,没有备下太多粮草,加上收聚流离失所之人,如今已是捉襟见肘。”
虽说刘麟叫的辛谧,但看的却是杜耽:“不知可否寻些仁人义士,借些粮食于营中,为族叔解此燃眉之急。”
“有有有!”
杜耽听到是刘玄的燃眉之急,想都没想连连应下:“我杜氏有庄园数座,明日便可将粮草运到此处!”
刘麟心中一松,这个窟窿总算也补上了。
几人寒暄了一阵,刘玄本来还想宴请一番。
可辛谧只觉文思如泉涌,想要回府一书胸臆。
杜耽也着急回去筹粮。
杨慎也对蓝田关这个兵卒之地浑身不爽。
加上刘麟不想把粮食花在他们身上。
于是几方不谋而合,干脆杯酒送行。
“这安乐公,果然英俊非凡,气宇轩扬。”
柳辅心中激荡,嘴上对刘玄夸赞不断。
杜耽也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胸脯,赞着刘玄如何宽宏大量,竟然没有将自己数次拒之门外记在心上,还愿意主动给自己递出个弥补过错的机会。
“安乐公吗?”
听着几人嘈嘈切切的交谈声,车驾中的辛谧忽然轻笑出来:“安乐公雅望非常,然桌旁执册人,此乃英雄也。”
...
送走辛谧后。
刘麟长舒一口气,像是总算完成了什么重任一般,毫无形象地往胡椅上一瘫。
“阿麟...族叔这样做可以么...”
刘玄望向刘麟,有些复杂道:“我将你的名字从檄文上去掉,这样刘聪的恨意....便可以集中在族叔一人身上...”
“可这也埋没了你的功劳,毕竟你才是想出这一计策的人...”
“族叔不必在意。”
刘麟坐正,无所谓道:“这功劳目前于我没有助力,反而是由族叔发出,才会对我有所帮助。”
虽然不知道刘麟又再筹划些什么,但刘玄看刘麟的反应和语气不像是作假,忐忑的心这才放下一些。
随后又问道:“阿麟,接下来还需要族叔做什么?”
“哈哈,如今所有南下的布局,侄已经全部做完了,现在你我叔侄二人只需要安心等待就可以了。”
刘麟可能是放松下来了,聊兴大发,见刘玄还是不解,便掰起手指一一盘点了起来。。
“你我叔侄空手逃难而来,但仅仅只是几日过去,情况便已大不相同!”
“于私。”
“钱财,陈安剿获的和麴允送来的,远够我们用到川蜀。”
“粮草,麴允和杜耽二人各自送来的,也足以我们日常之用。”
“兵力,有陈校尉一将,精骑一百,辅兵五十,家仆七人,且已磨合完毕,足以护住你我。”
“声望,檄文由这几个关陇士族一同发出,以他们盘根错节的势力进行散播,很快就可以将安乐公大义之名传颂天下。”
“名义,百工户、佃客我都从流民中选出,这样去到川蜀时,我们就不再是逃难,而是以安乐公全府的名义共盟入蜀”
“照应,我已派出家仆五人,携财物南下汉中铺路,这样在汉中周转也可以少些波折。”
“如此一来,钱粮兵望名俱齐,还有人来照应,你我叔侄便可在这乱世里,毫无危险地南下川蜀。”
“再说于公。”
“治疫之策,不管是麴允还是宋亭,二人都可护关中之民于时疫。”
“蓝田之地,由杜参军将此地经营起,足以护一方百姓,也可以后续..咳..”
“拥立之功,武关道已尽在掌控,且除此一道阎鼎难寻他路,只需静等阎鼎携秦王西归。”
“复土之兵,北宫将军营中兵强粮足,还有长安周边各太守相呼应,足以驱走刘曜,再复关中之地交于麴允。”
“讨虏檄文,此檄文一发,匈奴国必将有动荡,届时就可以将他们的精力牵制在国内,少遭许多杀戮,也可为我们的发展争得时机。”
“如此一来,便可在短时间内护持关中乃至天下汉民于胡虏兵锋之下,你我叔侄这才能对得起汉室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