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蔽野,长槊如林。
鼙鼓动地,甲光耀日!
北宫纯横拽马头,折身回望。
手中长槊曳地,带出了一道殷红血绸。
重骑兵对冲并不会像那电视剧里那般,冲着冲着忽然放慢马速,甚至停下来,拎着武器打上几个回合。
真正的重骑兵对冲,可是舍生忘死、裂甲碎鍪地奋力撞击!
只不过,刘曜一方吃尽了苦头。
时间过于仓促,没能集结出完整的密集军阵。
起步太短,没有将最重要的冲撞速度提起。
再加上气势被北宫纯一方所夺。
这完全就是一边倒的态势!
可即便如此,作为凿开对方战阵的锋矢,北宫纯同样身披数创!
裲裆甲上的鳞甲片已经摧折大半,左臂也不知被谁的长矛刺中,滴答的鲜血一直流到了地上。
就连胯下的黑亮大马也同样损伤不轻,不停地喘着重气。
连颈甲都已经凹下去一块,如果撩开来看的话,就能看到里面的当胸已经被撞到变形。
北宫纯并没有停下步子,依旧安抚着马匹向前踱步,同时收拢着自己的凉州精骑。
此时横在他面前的,并不是刘曜匈奴精骑。
而是哭嚎翻滚的马匹和骑兵。
这些马匹,有的脖颈当场被大力撞击折断,鲜血如浊泉般汩汩流出,有的还留有一口气,却只能在地上悲鸣。
至于骑兵,大都如破麻袋一般被高高挑飞,紧接着重重砸落,旋即被汹涌的铁蹄无情淹没。
长矛贯胸者,兜鍪洞穿者,铁铠碎坼者不一而足,只是大部分最后都被踏成了肉糜。
正是因此,在场所有人鼻息耸动间,都能闻到那股浓郁的化不开的铁锈之气。
“你是何人。”
刘曜强撑着身子,遥望着远处的北宫纯,怨愤地高喝道:“为何截杀本王!”
北宫纯没有作答,他高坐亮黑大马之上,乜斜着眼蔑视着远方的刘曜,高声回道:“哪来的胡虏,还本王,屁!”
“竖子!”
牙缝中恨恨地挤出两个字,刘曜其实已经猜到,面前这人就是北宫纯!
因为在如今的关中之地,能保持如此悍勇骑兵的,除了北宫纯再无第二人!
只是他没想到,连南阳王那个名义上的关中之主都已经钱粮尽断,束手就缚。
北宫纯这个凉州来援的客兵,是怎么敢跟他作对,而且还可以保持如此强盛的兵势的。
北宫纯可不管他怎么想。
骑兵如潮般缓缓流动,仅仅一刻多钟,又被北宫纯带出一个完整的锋矢之阵。
“还要再来吗。”
这一刻,刘曜的心都在滴血。
他刚刚才注意到,之前的那次对撞,北宫纯手下虽有折损,但却远远低于他的匈奴精骑。
尤其是那些尚在外围没来得及整入军阵的匈奴精骑,都如同落单无力的病狼一般被凉州精骑收割殆尽。
可是...这里的匈奴精骑....都是被刘曜随时带在身边,随他征战多年的精锐啊!
甚至,有的都是从匈奴汉国起事开始,就追随着他征战四方的铁杆。
这些,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一个都心疼的精锐!
如今刘曜不知自己哪一步行差踏错,竟然要尽数折损于此。
北宫纯自然也看出了此事。
因为能在炸营之后迅速被主将喝止,还能快速组织起临时军阵的,必定是刘曜的真正心腹!
就像他自己的亲卫曲一样。
只不过,北宫纯作为凉州督护,自己的亲卫只有一曲之数。
而这里被自己截住的刘曜,可是匈奴汉国的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
“这些的骑兵,都是他的亲卫吧。”
北宫纯遥望着刘曜,心中想起杜勋的叮嘱。
这个刘曜,是匈奴重臣!
哪怕拼着凉州精骑折损,也必须把他斩首于此!
想到这,北宫纯没有下令休整,反而是再次高举起重槊,如同那日他率千骑踏了刘聪万人的大营一般,缓声高喝道。
“众将士听令!”
“随吾,杀贼!”
用力一夹马腹,北宫纯在刘曜双目尽赤之中,越过尸山血海,向着他凌乱不堪的匈奴精骑再次发起了冲锋。
“整兵!护我!”
在刘曜近乎绝望的咆哮声中,北宫纯从远方开始提速,果决地发起了第二轮的重骑踏营!
这一次更是凄惨,刘曜的匈奴精骑如同被收割的麦子一般,被北宫纯带走大半。
连刘曜本人都被北宫纯一槊砸在长矛上,震得他的胸口撕裂般的剧痛,只能倒在地上如同破了洞的风箱一般嗬嗬作响。
“难道本王要死在这了吗...”
就在刘曜绝望地看到,北宫纯那高大的身影再次拍马回身时。
一支支匈奴的鸣镝箭声接连从远方响起,向着此处急速赶来。
“大王勿忧!”
声音由远及近,竟是在附近掘坟的刘雅收到了传讯,紧急赶到了此处。
见到刘曜如此凄惨地倒在地上,刘雅心中一紧,赶紧拍马前来。
“来..来得好,给我灭了对面的北宫纯!”
刘曜颤抖的手紧紧握着刘雅,那几乎要凝为实质的恨意让刘雅都感觉头皮发麻。
望望远处气势不衰反盛的凉州精骑,刘雅咽了口吐沫。
我?去杀北宫纯?
要是他刘雅能打得过北宫纯,就不会上书刘聪把刘曜给调过来了!
“大王...此等恶贼,还需您疗养好伤...亲自砍杀!”
说完也不管刘曜如何反应,赶紧叫人前来,抬起刘曜就向着后方撤去。
“唉...可惜了。”
远处,正在观望的杜勋叹了口气,北宫纯连续两次对冲作战,也是受伤不轻,而且刘雅带的兵力又足够多,看来此次无法一举斩首刘曜了。
“不过几乎尽灭了刘曜的亲卫,足以让匈奴萎靡许久了!”
“走走走,趁着现在快点往前。”
不再管其他,杜勋立马催促着自己带领的百人新兵向前赶去。
其实准确说,这一百来人,根本就不是士卒,而是杜勋根据刘麟的安排,特意砸钱找来的嗓门大的百姓。
“记住喊的东西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嘈嘈杂杂的喊声传来,却是一点都不整齐。
眼见距离差不多了,刘雅也开始后撤了,杜勋立马下令道:“喊!”
“刘曜!安乐公让我给你带句话...”
乱糟糟的声音渐渐整齐划一,最后整个“杜氏祖茔”周围,就只回荡着一句话。
“刘曜!安乐公让我给你带句话,哪来的胡虏,怎么还乱!认!祖!宗!呢!”
“又是...刘玄!我...我...我誓杀汝!!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