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滴答……
时间应是世间最折腾人的妖精，你想要它走的慢些，它偏偏电光般转瞬即逝。
而当你想要过的快些，它又如迟暮老叟，款步慢移。
曹营帐前，数万精兵静待来敌，所有人都瞪着眼，遥看远方，生怕自己错过什么。
只是，时间一点点过去，眼睛被冷风吹得发疼，众人还是等不来一点动静。
探子说，敌军手持火把，呼啸前行。
可远处黑黝黝昏暗一片，没有光，也没有声音，仿佛该出现的敌军被黑暗食得一干二净。
中央营帐。
曹操擦了擦嘴角汤水，起身看向地图，目露疑色。
“主公可是担心开阳军？”
荀攸放下勺子，起身询问。
“奇怪！真奇怪……”
曹操转过身，“不应该一点动静都没！你我三人于此畅聊许久，这一大碗莲子羹都吃好了，怎么连个响声都没？”
荀攸安慰道：“刚才又派出去数个探子，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主公稍安勿躁。”
果然。
荀攸声音刚落下，帐外就有探子求见。
来人刚入帐内，曹操就迫不及待道：“快说！前方情况如何？”
“禀将军，敌军在距我军十几里的空旷之地，停下步伐，转而驻守原地。遥遥望去，漫天遍地皆是火把，不下万人。其军阵整齐，毫不杂乱，且阵后及两侧还有人影闪烁，疑似有大量伏兵。”
“不可能！开阳何来如此多兵马？”
曹操心中大为诧异。
还好他聪明，没有大量分兵，假如真分了人马去攻下邳，接下来就是一场硬仗。
但他还是想不通，开阳那群贼寇组成的杂兵，怎么突然摇身一变，成了只精锐，连人数都增多了？
对了！
一定是鲁国相张辽！
曹操猛地想到，张辽手上应该还有一支人马。
“哼！”
曹操冷哼一声，看向身边两位谋士。
“我猜乃是张辽带兵而来，虽不知具体人数，但昔日他连鲁地都守不住，想必人数不会太多。既然他们不攻，那便我们去攻，我们人多，总不能一直和他们耗下去！”
说完，曹操等待两人的反馈。
荀攸和郭嘉对视一眼，皆都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蹙眉陷入思索。
现在的情况，有些出乎他们的预料。
少顷，荀攸对跪在帐前的探子问道：“可看清他们在做什么？”
探子摇头，“我们十数人靠近敌阵，但还没细看，就被外围一队人马发现，一路射杀。那队人数量虽不多，但都骑着战马，极为灵活，包括我在内，仅逃回来三人。”
荀攸双眼微眯，“奇怪，难道真的打算扎营打持久战？”
两军交战，往来斥候探查军情很常见。
但大战前夕，很少会有军队特地安排人手，专门追杀敌军斥候，除非是打算长久驻扎，打持久战。
“不应该，他们有开阳城不守，为何跑来我们跟前扎营？”
荀攸越想越不对劲。
曹操听荀攸这么说，道：“既如此，何不趁着敌军扎营时，速速攻下？”
荀攸劝道，“不可！我怀疑，这是诱敌之计！”
这时，郭嘉也开口，说道：“荀公之言有理，既以知晓敌军阵容井然有序，就可推断，他们并非在扎营，而是排兵布阵，等待我军来攻。且两军相隔区区十数里，如此近距离扎营，根本不合常理，主公万万不可上当。”
曹操见俩人说得有理，又都反对速攻，问道：“刘备之患未除，此时不攻，何时攻？”
郭嘉谏道：“何不等到明日五更，寅时气温最低，敌军一路奔赴而来，那时必然饥饿困乏，身体冻得僵硬，而我军养精蓄锐良久，当可一举拿下。”
“就这么定！”
曹操大手一挥，算是敲定了进攻时间。
原本他们几人打算打防守反击战，现下却因为开阳军的诡异操作，选择主动出击了。
毕竟，他们这边三四万人马，又没了下邳这个粮草补给点，时间拖久了会很不利。
很快，曹操最新命令被一一发往各处军阵。
……
时间的转轮继续向前。
下邳城。
刘备兜兜转转大半个晚上，终于站在城门楼上。
城内守军确实如荀攸预测的一样，被刘备用计诓骗，城门大开，最后见刘备已然夺了城，守城官兵干脆跟着叛反。
而城内百姓，见是刘备夺城，纷纷响应，赠送粮食，并无任何反抗之意。
此刻，刘备站在城墙上眺望远方，脸色沉重。
关羽见状，上前问道：“兄长可是担心前方战事？”
刘备并未回答关羽的问题，而是感叹道：“云长啊，你随我起事多久了？”
关羽稍作深思，道：“黄巾祸事起于中平元年，从那时候算起，前后已有十五年了。”
“十五年……人这一生，又有多少个十五年呢……”
刘备一脸惆怅。
“没想到，我们征战大半生，到头来竟需要靠一封不知谁送的信件，才堪堪夺了这下邳城。”
关羽听刘备这么说，握住刘备的手，深情道：
“兄长何必妄自菲薄，昔年你为徐州牧，统领徐州各地，何等显贵，只是被吕布宵小陷害，才沦落此境地。如今既已重新取得下邳，军民同心，当励精图治，重收旧土。”
“别说十五年，就是二十年，三十年，我亦追随于兄长左右，只要我们兄弟勠力同心，何愁大事不成！”
“大哥，俺也一……”
不远处，正在巡视放哨的张飞，对着两人喊了一句。
但话未说完，突然往两人狂奔而来，指着远处道：“两位哥哥快看！”
远处，一条火把组成的长龙，正急速向着下邳靠近，待到刘备等人看清，发现是一支骑兵部队。
旗号打着“曹”字。
“唉……”
城墙上，刘备喟然一叹，“我担心的事，终于来了!”
曹军勒马于城下，刚好处在弓手的射程之外。
有人大声喊道：“刘备！车骑将军让你攻打开阳，你为何带兵回下邳！尔等公然违抗军令，还不速速出城认罪！”
城内无人应答，但众人看到城垛内已站了弓手，不敢随意靠近，便打算按照夏侯渊的命令，分兵守住城池的各大出口。
几队人马正欲离开，突然一骑从黑暗处奔出，冲到下邳城与曹军之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此人身穿黑甲，手握长枪。
他并未理会城上刘备等人，而是背对城池，牵着马缰缓缓向曹操的军队走去，毫不畏惧。
“何人拦路！”
曹军内有人大声询问，军队亦有所骚动。
他们不敢上前，因为往前走几步，就在刘备弓手的射程之内。
黑甲之人并未回答，胯下骏马不疾不徐，继续行进。
一人一骑从容不迫，竟视数千骑兵如无物，让人感到荒唐，但众人却又真真实实感受到压力。
对方的气势，让人心骇！
终于，当双方离着只有二十丈距离，那握枪之人才让战马停住脚步，勒马而立。
“何人！速速报上姓名！”
曹军中声音再次响起。
黑甲之人抬起头，火光映照下，原本被头盔遮住的脸孔，清晰显露在众人眼中。
他扫了一圈，嘴角缓缓带起一丝笑意，大声吼道：
“陷阵营！出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