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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着我这右眼算是彻底交代了。

那窟窿眼儿里火烧火燎的疼,一阵紧似一阵,跟有人拿烧红的通条往里捅差不多。

脑袋里也嗡嗡的,像揣了窝马蜂。秦莽那小子拄着个破拐棍儿,戳在墙根底下,脸白得跟刚刷的墙皮似的,俩眼珠子瞪得溜圆,活像见了活尸从坟里爬出来,直勾勾盯着我脸。

不是,是我那只还囫囵个儿的左眼。

“巫……巫泱!”他嗓子眼儿里挤出点动静,跟破锣似的,“你……你眼珠子里头……有玩意儿!在……在动弹!”

操!我当时心里就咯噔一下。这小子在矿底下给幽闭恐惧症折腾得够呛,可眼下这模样,不像吓疯了。那眼神,那哆嗦劲儿,是真见了邪乎东西才有的德行。

一股子凉气顺着尾巴骨就窜上来了,汗毛“唰”地一下全立正。

我也顾不上右眼疼得钻心,脖子跟生锈的门轴似的,“嘎吱”一声,硬是拧过去,死盯着对面墙上那块擦得锃亮的铁皮病历板。

惨白惨白的灯光打下来,那铁皮板跟面模糊的镜子差不多。

映出我那张脸,右眼裹得像个烂倭瓜,左眼瞪得跟铜铃似的,眼白上血丝密布,活脱脱刚从阎王殿门口爬回来的倒霉鬼。

我的眼珠子,死死钉在自己左眼映出的……那黑眼仁儿上。

心口窝像被冰坨子砸中了,猛地一抽,差点背过气去。

秦莽没诓我。

就在我那黑眼仁儿正当中,比针鼻儿还小的一点地方,幽幽地亮着点儿东西。

蓝的。

不是天蓝,也不是宝石蓝。

是那种深潭底下、冻了万八千年、带着股子死气的暗蓝。

邪性!跟矿洞里那些能吞光的青铜毒蜂翅膀上偶尔闪过的鬼火磷光有点像,可更冷,更沉,更他娘的……活泛!

它就杵在那儿。

不动?

放屁!

就在我眼皮底下,那点比鬼火还邪性的幽蓝光点儿……极其极其缓慢地……扭了一下!

像颗掉在油碗里的玻璃珠子,被看不见的手指头轻轻拨弄了一圈。

又像……一只藏在我眼珠子最深处的独眼鬼,睡醒了,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嗡……

我脑子里当时就一片空白。不是吓的,是懵了。右眼的疼,身上的虚,秦莽那粗重的喘气儿,屋里呛鼻子的消毒水味儿……全他娘的没了影儿。整个世界好像就剩下我左眼珠子里那颗自个儿会转悠的蓝色鬼火!

“……蓝的……在转……”秦莽的声音跟水里捞出来似的,又虚又颤,“巫泱……你眼里……那到底是个啥?!”

啥?我他娘的也想知道是啥啊!一股邪火“噌”地从脚底板顶到脑瓜顶,混着巨大的麻爪儿和被当猴儿耍的憋屈!老子好歹顶着个古滇巫术末代传人的名头,不是他妈的人肉腌菜坛子!这鬼东西啥时候钻进去的?矿底下?是那能吞光的黑雾?还是阎九那活阎王最后塞我身子里那点冰凉玩意儿?再不就是……我家祖传那根要命的破杵?!

“闭……闭嘴!”我喉咙里挤出点动静,不知道是吼他还是吼自己眼里的玩意儿。我猛地闭上左眼!使足了吃奶的劲儿!眼皮子都哆嗦了!

眼前一片漆黑。

可就在这片我自己个儿造出来的黑里……那点幽蓝的鬼火,不但没灭……反而他娘的更清楚了!

它就杵在我紧闭的眼皮子后头,在自个儿眼仁儿那片黑幕布上,幽幽地亮着。不紧不慢地、死皮赖脸地、带着股子让人后脊梁发凉的劲儿……转!转!转!

活像个被锁在眼珠子里的、冰冷刺骨的蓝色陀螺!无声地嘲笑我是个废物点心!

“呃……”我忍不住哼唧了一声,感觉魂儿都要被那蓝光给燎着了。冷汗“哗啦”一下就把病号服后背给溻透了,冰凉黏腻。

“巫泱?你咋了?”秦莽急了,拄着拐棍儿就想往前挪。

“别动!”我低吼一声,眼还是死死闭着,身子绷得跟拉满的弓弦似的。不敢睁眼,不敢看秦莽,更不敢瞅任何能反光的东西。那点蓝光像个邪性的种子,在我脑仁儿里生根发芽,可劲儿吸着我的惊惧。

就在这节骨眼儿上——

笃、笃、笃。

病房门被人不紧不慢地敲了三下。声音不大,透着股子刻意的客气劲儿,可在死寂的病房里,听着就跟敲在绷紧的鼓皮上差不多。

我跟秦莽同时一激灵!活像两只被惊了的兔子,猛地扭头盯向门口。

门被无声无息地推开一道缝儿。

门口戳着个人影。

来人四十出头,穿着件熨得苍蝇站上去都劈叉的深灰夹克,里头是白衬衫,领口敞着。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脑门倍儿亮。鼻梁上架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头俩眼不大,平静得像两口枯井。浑身上下透着股子……机关里混出来的、温和里藏着刀子的稳当劲儿。像个教书先生,或者哪个衙门里不大不小的头头。

可我后脊梁的汗毛“唰”地一下全立起来了!

是他!

矿洞口那个,指挥着一帮穿蓝皮连体服的家伙,把阎九那残破身子连带那根杵,一股脑塞进黑棺材似的大面包车的……“张主任”!

“有关部门”的!

他脸上挂着副恰到好处的、带着点关心和抱歉的笑模样,眼神在我和秦莽身上扫了个来回,最后落在我紧闭双眼、冷汗直冒的脸上。

“巫泱同志,秦莽同志,”他开口了,声音不高不低,语速不快不慢,听着挺熨帖,可我觉着后脖子直冒凉气,“打扰休息了。我是张守一,先前在现场负责……嗯,处理些后续工作。听说二位醒了,代表组织来看看。感觉咋样?大夫咋说?”

他一边说着,一边跟回自个儿家似的,溜溜达达就进来了,顺手还把门给带上了。动作那叫一个顺溜。

秦莽下意识地挺了挺腰板,那是当兵的见到上级的本能,可眼神里的警惕一点没松。“张主任。”他哑着嗓子应了一声,算是招呼,眼珠子还死盯着对方。

我没吱声。眼依旧闭得死紧,可全身的肉都绷着。耳朵支棱得跟兔子似的,听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动静。左手在被窝底下,指甲都快抠进掌心里了。那点幽蓝的鬼火在我眼皮子后头,还是不紧不慢地转着圈,像个催命的钟。

张守一好像压根不在意我的闷葫芦。他溜达到我病床边,脚步轻得像猫。我甚至能闻到他身上那股子淡淡的、混着烟卷儿和陈年旧纸的味儿。

“巫泱同志?”他声音离我近了点,带着点探询,“你这眼睛……大夫处理了?听护士说,你情绪不稳当,还提了支录音笔?”

来了!

我心脏猛地一缩!果然是奔着这茬来的!

“录音笔?”秦莽一脸懵,显然他昏死过去后头的事不知道。

张守一没搭理秦莽,他那双枯井似的眼珠子,隔着我的眼皮,跟有分量似的压在我脸上。我感觉他那眼神儿,正使劲儿想扒开我的眼皮,看看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一支黑塑料壳的录音笔,”张守一的声音还是那么四平八稳,好像在唠家常,“在急救检查室找着的。当时好像……自个儿开了?还滋啦滋啦响?护士说它上面还冒出来个字儿?”

他故意顿了顿,像是在等我反应。病房里的空气沉得跟铅块似的。

“那个字……”他一字一顿,慢悠悠地往外蹦,“是‘守’,对吧?”

嗡!

我脑瓜子像是挨了一闷棍!“守”!阎九最后没声儿的口型!我家破杵上的雷纹!那鬼录音笔最后冒出来的字!

这他娘的能是巧合?!鬼才信!

被窝底下,我的左手不受控制地抽抽了一下。

就在这死寂得能憋死人的当口——

“吱嘎……嘎……”

一声极其细微、却又无比刺耳的……生涩摩擦声。

毫无征兆地。

从我躺着的这张病床正底下……钻了出来!

声儿不大,可在掉根针都能听见的病房里,听着跟炸雷似的!

像是一扇在阴曹地府里封了万万年、死沉死沉的青铜大门门轴……被一股看不见摸不着的邪门力量……一点一点、艰难无比地……推开了一道……头发丝儿那么细的缝!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钻心刺骨的冰寒和死气,瞬间就攮穿了我的耳膜,直直地钉进了我的脑仁儿里!

张守一镜片后头那俩枯井似的眼,头一回起了波澜!一丝极其锐利的光“嗖”地闪过!他猛地一低头,眼珠子跟探照灯似的,死死钉向我病床底下那片黑!那动作快得,可不像个坐办公室的!

秦莽更是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攥着拐棍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捏得“嘎巴”响,那只独眼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床底下那片阴影!喉咙里“嗬嗬”地倒着气儿!

而我……

就在那要命的“吱嘎”声钻进耳朵的瞬间……

我紧闭的左眼皮子后头,那点不紧不慢转悠的幽蓝鬼火……猛地……定住了!

紧接着!

一股子冰冷刺骨、带着能把人魂儿都吸走的邪门意志,顺着那“门开一线”的鬼缝儿,压根不管隔着多远,狠狠地……冲进了我的脑袋里!

“呃啊——!!!”

我再也绷不住了!一声凄厉得不像人声的嚎叫从我嗓子眼里窜出来!身子像是被高压电给打了,猛地从病床上弹坐起来!盖在身上的白被子被掀飞老远!

我两只手死死捂住右眼伤口的纱布,黏糊糊、热乎乎的血“滋”地一下就从指头缝里冒了出来!可这点疼算个屁!

因为我那只左眼……他娘的……自个儿……猛地……睁开了!

眼前一片血红!被眼泪、血水还有那股子钻脑仁儿的疼给搅和得稀烂!

就在这片血红、扭曲的视野正当中……

正对着我这张破病床的那面大白墙上……

在张守一和秦莽见了鬼似的目光注视下……

一个巨大无比、扭曲变形、纯粹由最深最浓的阴影攒成的……“人”形……

正用一种极其诡异的姿势……

倒吊着……

慢慢地……

显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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