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烽火 第43章 盐渠千转育金鳞

作者:萤卦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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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海塔的盐霜在晨光中泛着冷硬光泽,李烽指尖拂过腰牌上冰凉的浪纹。

脚下,新垦的万顷盐田铺展如银鳞,九曲石渠中咸水粼粼,倒映着堡内熔炉昼夜不熄的赤光。

“堡主!”陈瘸子佝偻着背,枯爪托着连夜硝染的浙西舆图,“周宝的刀,悬在杭州湾了。”炭笔勾勒出三条血线:镇海军残部退守澉浦盐场,裹挟盐户五千;明州港外新增三艘艨艟巨舰,帅旗绣“浙西节度留后裴”;更刺目的是杭州城北新设的“盐铁转运使衙”——朱红大门对着运河码头,门前立碑,阴刻“擅售私盐者磔”!

李烽的目光却钉在舆图边缘一处墨点:“曹娥江堰……孙老提过的古水门?”

“前朝大历七年所筑,”孙监丞拄着盐枭卫新打的铁拐走近,枯指在舆图上划出蜿蜒水脉,“引曹娥江水灌百里盐碱滩。

黄巢乱时堰毁,咸潮倒灌……”老人眼中迸出精光,“若能重修此堰,盐堡的田,能再扩三倍!”

海风卷着咸腥撞上塔楼。李烽抓起一把新铸的盐通宝,青铜钱币在掌心碰撞出冷响:“石头!点两百盐枭卫,押粮车三百乘!阿牛——熔了那三架神臂弩,铸开山钎!”

七日后,曹娥江口。龟裂的巨堰石基如同卧龙骸骨,半浸在浑浊的咸潮里。溃兵盘踞的澉浦盐场飘来焦臭,裴字帅旗在十里外的楼船上若隐若现。

“立旗!”李烽腰刀劈空斩落。盐堡浪纹旗插上堰基残骸的刹那,澉浦方向冲出百余骑!马上兵卒裹着破烂的镇海军皮甲,手中长矛却挂着赤火蚁的滴血蚁旗!

“盐枭卫!架盾!”阿牛独臂挥动开山钎。熔铁重铸的方盾轰然砸地,盾面盐霜纹路在烈日下泛着冷光。

赤火蚁残骑撞上盾墙的瞬间,盾隙间猛地刺出三十柄淬毒鱼叉!叉尖裹着厚厚一层黏腻的硝盐膏,沾甲即燃!

“啊——!”人嚎马嘶混着皮肉焦臭炸开。溃兵在幽蓝火焰中翻滚,盐膏遇血肉爆出更多毒烟。残存的数十骑魂飞胆裂,拨马便逃。

“追个屁!”李烽一脚踏上燃烧的蚁旗,“开渠!”

铁钎凿击巨堰的轰鸣压过惨嚎。两百盐枭卫轮番抡锤,孙监丞佝偻着腰,铁拐在龟裂的石基上勾画灰线:“撬石楔!灌卤水!冰魄盐蚀缝!”

当夜,溃兵裹挟的盐户从澉浦营寨涌出。火把映亮他们手中生锈的刮盐刀,刀刃却对准了盐堡的粮车!

“退后!”石头举着盐火箭嘶吼。箭镞幽蓝的磷光在黑暗中明灭,流民脚步却不停,枯槁的脸上只剩麻木的疯狂。

李烽推开挡在前面的盾牌。他抓起粮车上半袋粟米,猛地倾倒在灼热的盐碱地上!金黄的米粒滚入龟裂的土缝,又被他一脚碾进污泥。

“想吃粮?”腰刀指向身后曹娥江口,“搬一块堰石,换一升粟!引一丈渠水,领三斤盐票!”

死寂。一个枯瘦如柴的老盐工突然扑向地下的米粒,十指抠进泥里。更多人冲向堆积的堰石残骸,锈钝的刮盐刀砍向石缝间的藤壶。

当第一块千斤条石被卤水蚀松基座、轰然滚入导流渠时,陈瘸子颤抖着在名册按下第一个朱砂手印。

半月后,曹娥古堰重现人间。青石条垒砌的堰体横锁江口,九道闸门升起时,清冽的江水顺着新掘的千转石渠奔涌而下,冲开盐碱地上沉积十年的白霜。水流所过之处,板结的荒滩如巨兽翻身,露出底下饱含盐分的油黑泥土。

“开犁!”李烽的吼声顺着水渠荡开。三百架熔铁重铸的盐犁切开新土,赤火蚁残留的焦黑盐桩被连根拔起。盐户们追着犁沟撒下耐盐的柽柳籽,嫩绿的幼芽刺破黑泥时,望海塔传来钟鸣——新盐堡落成!

夯土围墙圈起百里新田,墙头架着熔铸自神臂弩的“盐雨车”。墙内高耸的“盐仓监”木楼前,十二架水车借潮汐之力日夜提卤。孙监丞拄拐立于卤池边,铁勺搅动着池底沉淀的铁砂:“冰魄霜盐第九煮……铁砂沉底,盐晶浮雪!”

第一锅新盐揭盖时,江口的海风都凝滞了。结晶不再是冰棱般的透明,而是一种温润的玉白色,在日光下流转着珍珠般的柔光。孙监丞指尖蘸盐入口,老泪纵横:“玉髓盐……大历年间贡盐的品相啊!”

当夜,钱氏商船队直抵新盐堡码头。锦袍商人踏上新铺的盐晶栈道,身后伙计抬下十口樟木箱。箱盖掀开,不是丝绸瓷器,而是垒得整整齐齐的——书卷!

“《水经注疏》、《盐铁图考》、《天工开物》……”商人躬身递上礼单,“钱氏举族藏书,贺盐使开疆!”

李烽抓起一把玉髓盐按在《天工开物》封皮上:“换!”

硝洞深处换了乾坤。熔炉蓝焰舔舐着新坩埚,阿牛独臂抡锤,将盐雨车拆下的寒铁齿轮锻成薄片。孙监丞枯爪握着炭笔,在岩壁勾画奇诡图形:“硝七分,磺两分,炭一分……以玉髓盐为引……”

试验场上,新配的火药被压入竹筒。引信点燃的刹那,一道白虹贯入盐田!没有震耳欲聋的爆鸣,只有一声沉郁的闷响。

炸点处,坚实的盐碱地竟如沸汤般翻涌塌陷,形成一个深达丈余的巨坑,坑壁覆盖着琉璃状的盐晶硬壳!

“盐火炮……”陈瘸子抓一把坑沿灼热的盐晶,指尖燎起细泡,“开山裂石,更胜雷霆!”

李烽踏着滚烫的盐琉璃走向深坑。硝烟味混着玉髓盐的清冽气息钻入鼻腔,坑底被炸开的黑色土层里,几点金砂在余烬中闪着微光。

他弯腰拾起一粒金砂。身后,新垦的盐田在暮色中铺展至天际,石渠中奔流的江水倒映着望海塔上的浪纹旗。更远处,杭州湾的轮廓在晚霞中如伏兽低吼。

塔楼阴影里,未及熔炼的裴字帅旗正覆盖着一件新器物——铁胎裹盐晶的炮管雏形在暮色中泛着冷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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