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堡王驼子的小摊前围满了人。
他今日破例没有雕刻,而是珍而重之地将堡主夫人(虚构)“赏赐”的那一小块金鳞绸边角料,用最好的桐木镶嵌起来,做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展示牌,挂在摊子最显眼的位置。
金光流转,吸引了所有路过者的目光。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长衫、面容愁苦的中年书生,在摊前徘徊良久,看着那金鳞牌,又看看摊上那些粗糙却实用的木碗木勺,最终摸出仅有的几枚磨薄的“盐神通宝”,买了一把木梳。
他小心翼翼地将木梳揣进怀里,对着望海塔的方向,深深地作了一揖,眼中含着泪光,低声道:“盐堡……活命之恩,授业之德,张瑾……没齿难忘。”
他正是蒙馆新聘的蒙童教习,一个在战乱中失去一切的落魄举人。
曹娥江上,浊浪翻滚。
阿牛亲自操舵,站在新造的蒙冲艇船头。
这艘约五丈长的战船,外包薄铁皮,船头装有简陋却沉重的拍杆,两侧各有五支长桨,船帆吃满了风。
身后另一艘稍小的蒙冲艇紧随其后。二十名精选的水卒,虽然脸上还带着初次远航的紧张,但在张钧的厉声呵斥和阿牛的沉稳指挥下,动作已颇有章法。
他们的任务,是护送装载着一匹金鳞绸的木箱,前往钱塘军设在曹娥江口的转运水寨交割。
箱子上覆盖着普通的油布,伪装成寻常货物,但船上的每个人都清楚其价值连城。
“都头!右前方!有船!”桅杆上的瞭望卒突然低喝。
阿牛独目如电,凝神望去。只见下游芦苇荡中,悄然滑出三艘无旗无号的快桨小船,呈品字形,不紧不慢地横在了江心,隐隐挡住了去路。
船上人影晃动,虽看不清面目,但那不怀好意的窥伺感却扑面而来。
“是水匪?还是……”张钧按住了刀柄,眼神凶狠。
阿牛面沉似水,独臂猛地一挥:“丙字营!备战!桨手上位!拍杆就绪!弩手张弦!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打出旗语:盐堡公干,速速让道!”
蒙冲艇上瞬间弥漫开肃杀之气。水卒们压下紧张,各就各位。
巨大的拍杆被绞索缓缓拉起,寒光闪闪。弩手蹲伏在女墙后,冰冷的弩箭瞄准了前方。
那三艘小船似乎被盐枭卫的强硬反应和蒙冲艇的威势震慑,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缓缓地让开了主航道,如同几条不甘心的水蛇,滑入了芦苇深处。
阿牛紧绷的神经并未放松,独眼警惕地扫视着两岸茂密的芦苇荡。
“加速!通过这段水路!”他沉声下令。他知道,这未必是结束。
金鳞绸的光芒,引来的不仅是财富,还有阴影中的獠牙。盐堡的水军之路,注定要用风浪和刀剑来铺就。
望海塔顶,李烽的目光掠过喧嚣的匠作营、戒备的堡墙、江上远去的帆影,最终落在掌中那枚崭新的盐神通宝上。
铜钱边缘锋利,硌着掌心,带来清晰的痛感与力量感。
“暗礁当破,风浪当渡。”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金鳞铺路,非止为财。
所聚者人心,所砺者刀锋,所通者寰宇!监丞,传令:”
“蒙馆增设‘格物’、‘算学’、‘海舆’三科,聘有识之士任教。
凡堡民子弟,年满十岁,皆可免费入学!”
“匠作、织造二坊,设立‘百工阁’,凡有技艺创新、改良实效者,无论出身,皆可入阁受赏,其法载入《盐堡百工录》,传之后世!”
“命张钧:水卒扩编至百人,新造蒙冲艇两艘,巡弋曹娥江,保境安民,护我商旅!
凡可疑船只,一律严查!凡犯境者……杀无赦!”
一道道命令,如同投入金色海洋的石子,激荡起更汹涌的浪潮。
盐堡这台精密而庞大的机器,在金鳞之光的照耀下,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与力量,轰鸣着驶向充满机遇与挑战的深蓝海域。
金浪涌处,万帆竞发,盐堡的“金阶”之路,正在无数小人物的汗水、智慧与希冀中,一寸寸铺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