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烽火 第94章 金鳞浴血生

作者:萤卦 分类:历史 更新时间:2025-11-04 07:55: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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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张钧的脚步声消失在府衙长廊时,农桑所试验田里,正发生着无声的奇迹。

孙老倔和阿土的血早已渗入泥土,深褐色的印记如同大地的伤疤。

然而,就在这片被死亡浸泡过的血壤中央,十几点微弱的嫩绿倔强地顶开了沉重的泥土,在惨淡的阳光下舒展着两片细小的子叶。

那绿色如此脆弱,却又如此惊心动魄!

阿青日夜守在田边,原本圆润的小脸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唯有一双眸子亮得吓人。

她小心翼翼地用破陶片从沟渠刮来湿泥,垒在幼苗根部,挡住风。

卢婆婆拖着尚未痊愈的病体,由学徒搀扶着来看过,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抚过那稚嫩的叶片,浑浊的泪水无声滑落:“活了…老倔头…阿土…你们看…活了…”

这十几株幼苗,如同黑暗深渊中的萤火,成了润州军民心中最后一盏摇曳的灯。

再饿的人路过田边,都会下意识放轻脚步,投去敬畏又充满渴望的一瞥。它们背负着全城人勒紧肚皮省下的最后生机。

“阿青姐!”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几个面黄肌瘦的孩子捧着几个破碗跑来,碗里是浑浊的、带着泥腥味的积水,“给…给小苗苗喝…我们不渴…”

阿青看着孩子们干裂的嘴唇,眼眶一热,用力点点头,接过碗,将珍贵的泥水一点点浇在幼苗根部。

远处田埂,林默带着几个匠人,正对着几柄新打好的“镰刀”做最后的打磨。

镰刀狭长微弯的刃口流动着暗沉的金色光泽(金鳞铜掺杂),刀背厚重,与其说是农具,不如说是缩小版的斩马刀!

林默拿起一柄,对着田埂边一丛坚韧的荆棘挥去!

嗤!

轻响过后,拇指粗的荆棘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镜!

“好刀!”匠人们低呼。

林默脸上却无喜色,只将沉重的金鳞镰递给阿青:“丫头,拿好。堡主说了,收粮的时候…用得着。”他的目光扫过田里那星星点点的绿意,又投向城外钱塘军营的方向,意思不言而喻。

阿青默默接过冰冷的镰刀,沉甸甸的份量压得她瘦小的身子一沉。

她将镰刀紧紧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沉重的承诺,重新蹲回田埂,用身体为那几株幼苗挡住料峭的春风。

城南永通当铺。朱漆大门紧闭,高墙深院,透着拒人千里的阴冷。

张钧率一队盐枭卫如狼似虎地撞开大门时,朱万年正瘫在内堂太师椅上,对着一桌珍馐美酒,却食不下咽,脸色惨白如纸。

当铺的护院打手早被盐枭卫砍瓜切菜般放倒,血溅满了当铺大堂里那些死当的绫罗绸缎、古玩玉器。

“朱大掌柜,好胃口啊。”张钧的金鳞护臂在昏暗的堂内反射着幽光,他独眼扫过满桌酒菜,又落到墙角那几袋未来得及藏起的、鼓鼓囊囊的精米袋子上,嘴角咧开一个血腥的笑容。

朱万年肥胖的身躯筛糠般抖起来,扑通跪倒:“张…张都头!饶命!饶命!这些粮…粮是小的…小的祖上积攒…”

“祖上积攒?”张钧一脚踹翻桌子,杯盘碗盏稀里哗啦碎了一地,汤汁溅了朱万年满头满脸!“全城啃树皮,你在这吃香喝辣!藏粮五十石!够养多少条命!”他猛地俯身,染血的横刀刀尖抵住朱万年肥厚的下巴,“说!钱缪许了你什么?让你甘当这绝户的勾当!”

“没…没有!小的冤枉啊!”朱万年杀猪般嚎叫。

“冤枉?”张钧冷笑,从怀里掏出一块沾血的玉佩,“认识这个吗?朱福临死前,可什么都招了!钱缪许你润州盐铁使?嗯?”

朱万年瞬间面无人色,瘫软在地,裤裆湿了一片。

“拖出去!”张钧厌恶地一挥手,“绑在当铺门口!让全城的人都看看,这喝人血的蠹虫什么下场!”

“诺!”盐枭卫如狼似虎地将瘫软的朱万年拖了出去。

很快,永通当铺门口竖起了高高的木杆。朱万年被扒光了上衣,肥胖白腻的身体被粗糙的麻绳死死捆在杆顶,寒风吹得他浑身肥肉乱颤。

杆下,是堆积如山的白米袋子和搜出的金银!消息像野火般传遍全城!无数饿得眼冒绿光的流民、军民蜂拥而至!

“是米!白米啊!”

“天杀的朱万年!该千刀万剐!”

“堡主万岁!盐堡万岁!”

人群沸腾了!咒骂着,哭喊着,疯狂地涌向米袋!负责维持秩序的盐枭卫几乎要被淹没!

“排队!都排队!按坊里领签!妇孺老弱优先!”陈瘸子拄着拐杖站在高处嘶声力竭地吼,声音淹没在狂潮中。

“敢抢者!杀!”张钧的咆哮如同惊雷!他带着一队刀盾手,金鳞护臂狂舞,硬生生用盾牌和刀背在疯狂的人潮中撞开一条缝隙!几个红了眼试图哄抢的壮汉被当场砍翻!血腥味瞬间压过了米香!

秩序在铁与血的威慑下,艰难地建立起来。一斗斗救命的白米,颤抖着倒入流民们捧出的破碗、空瓢、甚至摊开的衣襟里。拿到米的,有的当场抓一把生米塞进嘴里,噎得直翻白眼;有的抱紧米袋,嚎啕大哭;更多的人,则朝着府衙方向,朝着农桑所的方向,重重磕头。

李烽站在府衙角楼的阴影里,默默看着城南这悲喜交加、夹杂着血与泪的一幕。

他手中紧握着一把刚从永通当铺地窖深处取出的稻种——饱满、干燥,带着陈年的谷香。这本是朱万年准备献给钱缪的“祥瑞”。

“堡主!快看!”身旁亲卫突然指向天空,声音带着惊悸。

李烽猛地抬头!

只见西北方向,广德关卡上空,三道粗大的、漆黑如墨的烽烟,如同三条狰狞的恶龙,笔直地冲上云霄!在惨淡的天幕下,散发出令人心悸的不祥!

三柱烽烟!这是钱塘军最高等级的进攻信号!

几乎在烽烟腾起的同一刹那!

咚!咚!咚!咚!

沉重到令大地震颤的战鼓声,如同闷雷,从西北方向滚滚而来!紧接着,是海啸般的喊杀声,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润州城外所有的声音!

钱缪的总攻!在润州军民夺粮焚心、最混乱也最虚弱的时刻,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刺来!

李烽瞳孔骤缩,一把将手中那袋饱满的稻种狠狠砸在地上!金黄的谷粒四散飞溅!

“张钧!陈瘸子!守城!!”

他转身,如一道紫色的飓风冲下角楼!腰间的横刀在奔跑中铿然出鞘半尺,寒光映亮了他眼中那焚尽一切的决死烈焰!

城头,金鳞战旗在骤然狂暴的江风中猎猎怒展,旗面上不知何时沾染的几点暗红血渍,在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下,刺眼如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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