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四叔、五叔慢走!”
含元殿前,李弘冀毕恭毕敬,对着李景遂、李景达和李景逷作揖行礼。
李景逷连忙托住他道:“弘冀莫要多礼!”
李昪生有五子,老大李景通——也就是李璟,老三李景遂,老四李景达,以及那位被寄予厚望,却只活到十八岁的李景迁,都是宋金福所生。
当年约定兄终弟及,李景遂被封为象征东宫之位的齐王,李景达先被封为燕王,后改封鄂王。
唯有这位老五李景逷,乃种时光种氏所出,只封了一个保宁王,也是李璟兄弟中,唯一一个郡王。
并非李璟有意苛待这位并非一母同胞的幼弟,只因当年种氏看出李昪有废立的想法,便仗着姿色过人,深得李昪宠爱,怂恿李昪废了李璟,改立自己的儿子李景逷。
不料,却被深恶后宫干政的李昪打入冷宫,数月之后,又命其削发为尼。
待到李璟继位,非但没有追究旧恶,还封了李景逷保宁王,并晋封种氏为太妃,恩准李景逷将其接回王府,颐养天年。
其实并不准确,种时光如今也不过三十一岁,晋封太妃的时候,才二十出头,与其说去王府颐养天年,不如说是去王府照顾尚且年幼的李景逷。
只是,李璟既往不咎,还予以加封,已经是少有的仁厚了,加上,太后宋金福却对种氏母子深恶痛绝,又怎么会与李景遂、李景达一样,荣升亲王?
而种氏母子也生怕勾起李璟不好的回忆,行事十分低调,甚至,非必要几乎不在李璟跟前露面。
加之,他虽高了李弘冀一辈,但年纪比他还小了几岁,与李煜同年,王位也低了一等,故而不敢托大。
不过,他年纪虽小,可辈分摆在那,李景遂也就顺水推舟道:“听你五叔的,都是一家人,就别这么多礼了。”
“是三叔!”李弘冀乐得从善如流,做足了样子,也就不再坚持。
李景达却叹了口气道:“弘冀啊!虽说你至纯至孝,其心可嘉,却也不能这般愚孝。”
他顿了顿道:“皇兄素日与那些大臣们宴饮歌舞,倒也罢了,只是纵容臣子们借酒喧哗,丑态百出,实在失了君臣礼数,你这个做儿子的,也该劝劝才是。”
听他这么一说,李景遂不禁闷哼一声。
那些丑态百出,不顾君臣之礼的,虽包含韩熙载、魏岑几个乔寓人士,却也不乏围绕在李景遂身边的宋齐丘、陈觉、李征古,以及冯延巳兄弟等人。
李景达没少拿这个说事,甚至,还曾当着李璟的面,语出不忿,一度叫他下不来台。
因为看不惯这些人的做派,近来李璟举办类似的宴饮,他也大多能推则推。
李弘冀也不管他是否有意挑拨,只推诿道:“四叔言重了,父皇素来宽仁,诸位大人既是朝廷肱骨,又非在朝堂之上谈论朝政,太过拘束,岂不反而辜负了父皇的美意?”
李景达闻言,懒得再说,摇了摇头,转身便走。
“我去劝劝四哥!”李景逷正无所适从,连忙借口开溜。
反倒是李景遂并未急着走,冲李弘冀点了点头,道:“咱们叔侄也好久没有说说话了,不如边走边聊。”
“三叔见谅,既然进了宫,总要去给母后问安。”
“嗯!还是你有孝心啊!”
李景遂似乎早有预料,也不勉强,冲着在殿门前徘徊不前的宋齐丘、冯延巳、陈觉等人使了个眼色,并摆了摆手道:“替我向皇嫂问声好。”
“诶!三叔慢走!”
李景遂缓步迈下含元殿前的台阶,宋齐丘等人对着李弘冀略一颔首,便快步跟上。
待来到台阶下,陈觉率先冲着身后撇了撇嘴道:“咱们这位燕王殿下,不是半天憋不出一个屁来?今日这是闹得哪一出啊?”
陈觉被贬离京,李弘冀才十三、四岁,还不能参与朝政,回京的这几个月,李弘冀少有发表意见,故而有此一问。
“那还不是顺着陛下的意思?”冯延巳笑着解释道,“你离京的时候,咱们这位殿下年纪尚幼,不知道他的性子,旁的事情倒也罢了,但凡揣摩出了圣意,多多少少,都要迎逢两句。”
“愚孝罢了!”
即便是李景遂,也不得不承认李弘冀这方面做得极好,只是,一想到李璟有这么个好大儿,不免心里发酸,想到李景达刚才的话,忍不住补了一句。
说完,他看向身侧的宋齐丘,皱眉道:“本王入宫前不是跟太傅说好了?机会难得,耿先生怎么没有按照我事先交待的来说,是太傅没把话说明白,还是她另有……”
“殿下多虑了!”
不等李景遂把话说完,宋齐丘便打断道:“禅位兹事体大,又是在朝堂之上,她一介女流,有所顾虑也属正常的,老夫与她虽只是合作关系,可她既然想将她这一脉发扬光大,那便离不开咱们的帮衬。”
宋齐丘顿了顿,接着又道:“天狗食日毕竟来的突然,偏偏又出了孙朗、曹进那档子事,这次没让孙晟他们借题发挥,咱们已经算是大获全胜了。
更何况,向陛下举荐,本就是事先商量好的,如今,她被强留宫中,足见陛下对其青睐有加,以后有的是循序渐进的机会,殿下又何必急在一时?”
李景遂蹙了蹙眉,嘴上却安抚道:“太傅不必多心,本王也只是担心,她会顺水推舟。”
“殿下大可放心,只要殿下坐稳这齐王的位子,便不怕她不合作。”
李昪受禅登基之时,并未在第一时间恢复李姓,也没有以唐为国号,而是定国号为齐。
所以,齐王在南唐相当于储君。
“唉!”李景遂摇了摇头,叹道,“话虽如此,可寿数难定啊!况且,皇兄也只年长本王四岁,这位耿先生似乎有些本事,万一……”
他虽然没把话说完,但言下之意却再明显不过。
宋齐丘哑然失笑道:“殿下实在想多了,老夫在九华山这几年,没少与这些神神叨叨的打交道,不过是会观测观测天象,预知些风雨罢了,都是些糊弄人的把戏,若真有传言的那般玄乎,当年……”
说到这,宋齐丘察觉有些不妥,改口道:“若真有那些手段,还需要借助朝廷发扬道统?”
当年,李昪便是因为笃信这些,服食丹药,以至于暴毙而亡。
私下里宋齐丘虽没少议论,可当着李景遂的面,却总归要顾及一二。
李景遂面上虽有些不好看,但也没有深究,点了点头,就此揭过道:“既然如此,那我也就放心了。”
“有老夫和诸位辅佐,殿下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倒也是!”
李景遂虽然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宋齐丘老成持重,想到一开始话里不无埋怨,连忙找补道:“太傅还真是好手段,皇兄多年未添后宫,今日居然强行将耿先生留下。”
明眼人都看出来,李璟没给耿有容推辞的机会。
宋齐丘笑道:“哈哈哈,殿下过誉了,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老夫也没想到,居然会如此顺利。”
“是啊!幸亏太傅邀请耿先生进京的及时,否则,还真有点措手不及。”
说到这,他咂了咂嘴:“还真没想到皇兄居然会破例,把她留在了宫里……”
宋齐丘闻言,露出会心一笑,低声道:“好饭不怕晚,等殿下登上皇位,还不是……”
“胡说什么!”李景遂立即沉下脸,低声厉喝,“本王争的也不过是应得的,本王与皇兄一母同胞,岂能做出那等欺兄霸嫂的行径?”
面对李景遂劈头盖脸的喝斥,宋齐丘脸上阴晴不定。
沉默了良久,他方深吸一口气道:“殿下误会了,老夫又岂会怂恿殿下做出那等下作行径?
陛下后宫空虚,倘若真有此心,大可直接将其纳入后宫,又何必遮遮掩掩让她暂住别院?况且,陛下自己都说了,只是为了讨教方便,殿下又如何称得上欺兄霸嫂?”
“这倒也是……”
虽然宋齐丘的话,有些牵强附会,但李景遂这次却没再甩脸,而是表示赞同,并道:“本王听说,道家深谙养生之道,不知耿先生这一脉可有什么玄妙?”
“嘿嘿嘿,这个老夫就不好妄言了,还是留待殿下自行体会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