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落在陈远山的手背上,像一层薄霜。他站在磨坊门口,铁匠铺的火光已熄,风里只剩焦土和铁锈的味道。他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那张地图,指尖滑过桦川县密密麻麻的标记,心头泛起一股异样的寒意。
赵明德。
这个名字在他脑海里盘旋了整夜。那个曾在沈阳街头举着火把,领着他们冲进日军据点的汉子,那个在雪峰山下用断枪挡下三发子弹的汉子,那个在南京城外抱着他肩膀说“活着,一定要活着”的汉子——他的烧伤疤痕,真的只是战场上的旧伤吗?
陈远山低头看着自己左臂上的伤疤,那是子弹擦过皮肤留下的痕迹,清晰、干燥。而赵明德的烧伤不同,那块皮肤发白、皱缩,边缘还残留着一层淡淡的青灰色。他曾在731基地的记录中见过类似的描述——那是某种化学药剂灼烧的痕迹。
他决定查个清楚。
——
铁路钟楼孤零零地立在城东,像一根锈蚀的指针,指向午夜。钟声早已停摆,楼体斑驳,窗框歪斜。陈远山踩着吱呀作响的木梯往上爬,脚步轻得像一片落叶。
线人说今晚十点,在钟楼顶层见面。
他到得早,靠在墙边,掏出随身的铁钳,在月光下反复摩挲。铁钳是铁匠铺带回来的,上面还沾着一点灰烬。他记得赵明德最近总在深夜翻看一张泛黄的地图,地图上标着“哈尔滨-奉天”一线,和他刚拿到的那份731基地分布图几乎重合。
钟楼里很安静,只有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钟摆微微晃动。陈远山屏住呼吸,耳朵贴在墙上,听着楼下的动静。他等了五分钟,脚步声来了。
不是一个人。
他迅速闪到钟摆后方,手按在铁钳上。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一种熟悉的节奏——铁血团训练时,赵明德教他们的步伐,稳、快、轻。
陈远山心头一震。
门被推开,一个身影走了进来,穿着灰色长衫,帽檐压得很低。那人站在钟楼中央,环顾四周,忽然开口:“陈远山?”
声音低沉,却带着几分刻意的陌生感。
陈远山没有动。
那人等了几秒,见没人回应,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把手枪。枪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他缓缓转身,枪口扫过钟楼每一个角落。
就在这时,陈远山动了。
他猛地从钟摆后扑出,铁钳夹住对方手腕,用力一拧,枪“当啷”落地。对方反应极快,一脚踢向他膝盖,却被他早一步用肩头撞中胸口,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陈远山翻身压住对方,右手迅速掏出手铐,将对方左手铐在钟摆上。对方挣扎着,右手还在抽动,陈远山眼神一冷,抓起铁钳,夹住对方右手食指。
“你是谁?”他低声问。
对方咬紧牙关,没有开口。
陈远山加重了力道。
“咔。”
一声轻微的骨裂声在钟楼里回荡。对方终于闷哼出声,额头沁出冷汗。
“你……你是怎么认出我的?”对方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惊惧。
“你的步伐。”陈远山盯着他,“铁血团的战术动作,不是谁都能学得来。”
对方苦笑:“赵明德教的。”
陈远山瞳孔一缩。
“你是谁?”
那人喘着气,声音虚弱:“我……我是赵明德的人。”
“他是谁?”
“他……他是……”那人咬牙,似乎在挣扎,“他是国际联盟调查团的成员,三年前负责调查日军在东北的生化实验。后来……后来他被通缉,只能伪装身份,潜伏在铁血团里,就是为了破坏日军的计划。”
陈远山的手指收紧。
“赵明德为什么要烧伤自己?”
“那是……那是731部队的实验痕迹。他当年潜入过他们的实验室,被抓住,用化学药剂烧伤了手臂,才逃出来。”
陈远山望着那人,久久没有说话。
“那你呢?你是谁?”
那人嘴角扯出一丝苦笑:“我是当年调查团的联络员,赵明德失踪后,我一直在暗中接应他。这次……这次是赵明德让我来见你,但……但有人先一步知道了。”
“是谁?”
那人眼神涣散:“我不知道……但他们……也在你身边。”
话音刚落,他头一歪,没了气息。
陈远山慢慢松开铁钳,看着那具尸体,心里翻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他低头在那人衣领里翻找,果然摸到一片金属徽章的残片,背面刻着三个字母:
FMD。
赵明德的英文缩写。
他握紧那片残片,站在钟楼中央,听着钟摆的滴答声。风从窗外灌进来,吹得他衣角翻飞。
原来,赵明德不是铁血团的团长,而是国际联盟的调查员。
原来,他一直在暗中对抗731部队。
原来,他不是敌人,而是战友。
可现在,他到底在哪里?
陈远山低头看着尸体,心头泛起一股寒意。
“他们……也在你身边。”
他猛地抬头,望向钟楼外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