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8年。
德江,钟鼎山。
此值傍晚,一行人走在山腰处,大雪淅淅沥沥,掉在地上,铺成一片,他们已经过了雪线,越往山上走,雪就越厚。
四周全是白色,地上堆满了雪,厚得已经根本没路可走,全靠一匹马在前面开道。
“毛月亮出来了,大家伙儿抓紧点!”一个老汉高呼了一句。
方庆丰抬头望了一眼天,紧了紧背着的行囊,加快了步伐。
毛月亮,就是天上没云,但是月光却不明朗,可以称为月晕,每当出现毛月亮的时候,就表示要变天刮大风了。
可这个年代的人哪懂这些,都管这种月亮叫长毛毛的月亮,有些人则说碰上这种月亮,就会碰上不干净的东西。
雪风呼啸而过,穿过枯树林,似鬼哭狼嚎。
“老秦,还有多久才到啊。”一黄脸瘦猴埋怨道:“都走了两个时辰了,戏班子的大伙儿也得歇歇不是?”
“再坚持一下吧,我记得绕过这个山头就有一处歇脚的地儿。”老秦不知道自己是第几次说这句话。
方庆丰一声不吭的踩在雪地里,一步一个脚印,他不敢停下来,看这天气,最多一个小时,整个山头都会被大雪给覆盖。
即便是身上套着一层羊毛大衣,那刺骨的寒风依然能够透过缝隙扎在他皮肤上,像是冰刀似的。
要问这大晚上的,还是大雪天,这一行人出来干嘛了?
戏班子还能干嘛?找饭碗吃呗!
唱戏,出堂!
黄牛村的村长死了,活了73岁,算得上喜丧,村里的人不得请个班子唱几天么。
方庆丰所在的秦氏戏班在德江一片也算小有名气,可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人,不管饭碗有多难接,也得去吃上一口热腾的。
至于方庆丰他本人,则并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上一世因连夜看小说猝死,一醒来就发现自己已经是戏班子里的一名小生。
再细究打探下,他发现这个世界拥有异能,况且老熟人夏柳青也确切了他穿越到了一人之下的世界里,只不过时间线比较提前,处于民国。
要说这个时代,普通人想要活下去无疑是困难的,但掌握一门手艺,那就简单了。
当然,对于方庆丰最好的方式来说,成为异人,是最好的选择。
碰巧的是,他发现自己的体内拥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丹田处悬浮着一本由先天之炁构成的小册子,像是一本书。
在那一刻,方庆丰就确认了自己是一名先天异人,只不过一开始并不知道自己的异能怎么使用。
直到后来,他在唱戏的时候,入了镜,那本册子竟然不受控制的翻开了第一页,戏曲名字莫名其妙的浮现了上去。
《殿庭驱祟》,这段剧目是讲述钟馗受封后入殿驱邪的情节,可方庆丰那会儿却感觉自己就像是钟馗本人。
体内的炁不受控制似的流向四肢百骸,最终,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副面具。
黑色碎脸,面容狰狞,豁然是钟馗!
方庆丰心中凛然,他很熟悉这股力量,不正是倡忧他们所掌握的神格面具么?
而后,他了解到了自己异能的真正使用方法。
每当在一个剧目中入境,册子上就会记载一位角儿,也就会让方庆丰使用相应的神格面具,而次数越多,能力似乎就会越强。
当然,这跟倡忧们所掌握的神格面具不同,方庆丰不需要积攒所谓的信仰之力,他则跟其他门派的修行方式一样,走性命。
而那本册子,也就是方庆丰的先天异能,他给自己这异能取了个名字。
叫做《万戏录》
戏班子里,没人知晓他的能力,方庆丰也无需暴露,只要能吃得饱饭,逢了乱世的时候有能力自保,那就行了。
忽然,那黄脸瘦猴指着远处高喊一声。
“有亮光!”
众人齐刷刷看去,只见在冰天雪地里,两百米开外,一片平地,几道蜡黄的亮光在闪烁。
“就是这里!”老秦满脸通红,有些亢奋,他没带错路,这地方有个小院儿可以歇脚。
说实在的,他刚才都想放弃了,这大雪天的夜太难赶了,搞不好饭碗没捞着,自己这戏班子还搭上几个人。
众人提起精神,咬着牙往亮光靠近。
风雪中,几座草房的轮廓映在众人瞳孔中,他们脸上无一不露出欣喜,就连方庆丰也不由松了口气。
就算他是异人,也经不住这么猛烈的风霜。
可奇怪的是,大家伙儿们找了几圈都没能逮着这小院儿里的人,这可奇了怪,屋子里亮着烛火,人却不在了。
但眼下大家伙儿们身心俱疲,也没有心思去纠结这个问题,所有人都往一个大点的草屋里挤作一团,沉沉睡了过去。
方庆丰跟其他人不一样,反着睡,头朝床脚朝门。
这是老一辈人的规矩,一个人睡大字,两个人睡一字,三个人睡丁字,多个人反着睡一个。
因为床不大,他年龄最小身子也细,所以就让他的脑袋朝着窗户那边。
方庆丰裹紧了棉被,只是外面风雪声太大,呼吸的空气都凉得透顶,他没有多少睡意,只好闭目养神。
可就在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传来一阵窸窣,一道冰冷得可怕的声音从暗处悠悠传来。
“啪嗒!啪嗒!”
“一、二、三、四、五,咦?怎么只有五个人,不对呀,有六双鞋呢……”
那像是个人在发问,声音细不可闻,但在这种极其黯淡的环境内,方庆丰也能听得个清清楚楚。
他们这戏班确实来了六个人,但除开方庆丰,其他人都躺在床上,只有他一个人缩在角落。
只是问题来了,这他娘的是谁在说话?!
方庆丰心里有些发毛,这大晚上的,外面下着要命的雪,他们来村里的时候找了半天也没一个人影。
所以说,现在多出来的人是哪来的?
他从棉被里探出只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发现有六个身影齐刷刷立在床前,耷拉着脑袋,双目无神,仿佛魂儿被勾走了似的。
视线往前探去,那领头的是个女人,梳了个长辫子,扎着朵大红花,身上披了件碎花袄子,一双小白鞋倒是精美,就是脖子上系了根粗麻绳。
这是什么时髦的打扮?
“咦?”方庆丰忽然一愣,那长辫女人,怎么是飘着的?
“这没有,这里也没有,躲哪去了?”长辫女人扯着嘶哑的嗓音,缓慢的朝着方庆丰所在的角落靠近。
这玩意儿……怕不是人吧?
方庆丰心里有些打紧,下意识把头埋进了棉被,屏息凝神,长这么大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谁来了也得出两滴汗吧?
可下一刻,一张惨白的脸从下方瞬间探了上来!
两眼黢黑见不到底,黑褐色的液体干涸在脸颊,一张嘴唇红艳似灯笼,对着棉被里的方庆丰嘿嘿直笑。
“咯咯咯,小娃娃,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