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夏园的暑气,是浸透了骨殖的陈年旧热。
它自那四千载未曾挪动过的宫墙之外的市井而来,被层层叠叠的飞檐斗拱与雕梁画栋过滤、蒸腾,再混上园内那些被烈日炙烤得蔫头耷脑的奇花异草所散发出的、带着几分绝望的萎靡香气,最终沉淀成一种粘稠的、几乎化为实质的燥热,将这片本该是清幽宁静的皇家园林,变成了一座巨大的、一尘不染的蒸笼。
知了在那些不知名的、据说是先帝从南疆移植而来的古树枝叶间声嘶力竭地嘶鸣着,那单调而又充满了穿透力的聒噪,如同无形的音波,一遍又一遍地冲刷着人的耳膜,让本就烦闷的心绪,更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焦躁。
凉亭之内,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
一名身着青色内侍官服、面容清秀的青年魂宗,正恭敬地侍立在亭外,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谦卑的眼眸之中,此刻却充满了专注。
黄、黄、紫、紫,四个魂环自他脚下悄然浮现,一股冰冷的、带着几分凛冽寒意的魂力波动,以他为中心,如同无形的涟漪般,悄无声息地朝着四周扩散开来,将整个八角凉亭都笼罩在一片肉眼不可见的、充满了清凉与舒爽的结界之内。
亭外,是足以将钢铁都晒得发烫的盛夏酷暑。
亭内,却是如同置身于极北冰原般的、沁人心脾的清凉。
许家亮端坐于主位,他那双总是深邃如海的碧色眼眸,此刻却罕见地带着几分不易察察的、属于凡人的疲惫。他没有去看面前那盘早已下到残局的棋,目光只是平静地投向亭外那片被雨水洗刷得愈发青翠的竹林,仿佛能从那竹叶摇曳的婆娑光影之中,看到整个帝国那同样风雨飘摇的未来。
“摄政王殿下。”
一个清脆悦耳,却也同样带着几分挥之不去倦意的声音,从亭外传来。
许家亮缓缓地抬起头,只见自己的堂妹,长公主许久久,正身着一袭素雅的淡紫色宫装,步履沉稳地,朝着凉亭走来。
她的脸上未施粉黛,那张总是带着几分雍容与自信的俏丽脸庞,此刻也罕见地染上了一丝凝重与憔悴。
显然,这半月以来,为了稳定朝局,为了追查那场突如其来的宫变背后的真相,她也同样是心力交瘁,未曾有过片刻的安宁。
“久久,你来了。”许家亮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石凳,“坐吧。看你的脸色,事情,可是有了结果?”
许久久没有落座,只是静静地站在许家亮的身侧,微微躬身,声音低沉地禀报道:“是,摄政王殿下。幸不辱命。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十三皇卫中的‘谛听’迟璟前辈,已于城南的‘贫民窟’之中,将那名在皇兄茶水中下毒的凶手,成功抓获。”
“哦?”许家亮的眼中,精光一闪,“可曾问出他的身份与幕后主使?”
“问出来了。”许久久点了点头,那双总是明亮动人的凤目之中,闪过了一丝冰冷的寒意,“那人名叫成简,八十七级敏攻系战魂斗罗,武魂是罕见的‘鬼面蛛’。此人乃是一名独行魂师,在大陆之上并无太大的名气,平日里最喜流连于各大地下黑市,接一些见不得光的‘脏活’。根据迟璟前辈的审问,以及我们‘蛛网’那边传回的情报,基本可以确定,此人,与朱家在暗中,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朱家……”许家亮在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润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毫不掩饰的杀意,“又是他们。看来,那帮无主鹰犬,是真的以为我许氏皇族,已经无人了吗?”
“皇兄息怒。”许久久轻声劝慰道,“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他们也蹦跶不了几天了。只是……”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悲伤,“只是,皇兄他依旧没有丝毫苏醒的迹象。御医们想尽了办法,甚至连史莱克的庄老前辈都亲自出手了,却依旧无法驱散他体内那股诡异的剧毒。庄老前辈说,那毒,并非是单纯的毒素,更像是一种混合了邪魂师力量的诅咒,不,并不能确定一定是邪魂师力量。但可以肯定的是,除非能找到施术者本人,否则,皇兄他……恐怕……”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尽之言中的绝望,却如同最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刺痛着许家亮的心。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将那份足以将他淹没的悲伤与愤怒,都深埋心底。
良久之后,他才再次睁开眼,那双眼眸之中,所有的脆弱与迷茫,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仿佛能将周围所有躁动都彻底冻结的理智。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没有退路了。
“传我命令。”许家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即刻于宜夏园,召集机要会所有核心成员。本王,有要事宣布。”
半个时辰之后,宜夏园那片总是充满了宁静与祥和的草地之上,第一次,站满了人。
他们大多是帝国各部司中,与战争职能息息相关的核心臣属。有军务司、后勤司、装备司的几位司长,也有他们麾下一些精明干练、正值壮年的下级属官。
但其中,却单单缺少了那些平日里在朝堂之上,总是与朱家过从甚密的官员的身影。
他们一个个身着品阶分明的官服,垂首侍立,脸上带着肃穆与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惧,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因为,就在他们面前,在那座平日里只供皇帝休憩赏景的八角凉亭之中,那个总是以“总理王大臣”身份示人的安乐亲王许家亮,此刻,竟然换上了一身只有在最是隆重的祭天大典之上,才会穿着的、绣着九爪龙虎纹的暗金色摄政王袍服!
那身袍服,在阳光的照耀下,泛起冰冷而威严的光泽,将他那本就挺拔的身形,衬托得愈发的威严与不祥。
“诸位。”
许家亮的声音,如同九幽寒冰,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想必,大家也都听说了。皇帝陛下,也就是我敬爱的的堂兄,他已经昏迷了整整半月了。”
“国不可一日无君。如今,南疆烽烟未平,朝中暗流汹涌,帝国正值危难存亡之秋。本王,身为许氏皇族的一员,身为总理王大臣,食君之禄,享万民供养,自当为君分忧,为国解难。”
“自今日起,”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威严,“由本王,代行皇帝之权,总领帝国一切军政要务!凡有阳奉阴违,结党营私,意图不轨者,本王,必将以雷霆手段,将其连同其背后的势力,一同,彻底地,从这片土地之上抹除!绝不姑息!”
“臣等,参见摄政王殿下!”
凉亭之外,数十名帝国重臣,如同被风吹过的麦浪般,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那整齐划一的动作,那充满了敬畏与臣服的呼喊,在这一刻,终于为这位新晋的摄政王,赋予了名正言顺的、至高无上的权力。
许家亮满意地看着眼前这幅景象,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温润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都起来吧。”他缓缓地抬起手,示意众人平身,“今日召集诸位前来,除了宣布此事之外,还有另一件,关乎帝国安危的要事,需要与诸位商议。”
他将目光,投向了站在队列最前方,那个身着黑色劲装、脸上带着几分风霜之色的中年男子。
“李应昌。”
“臣在。”
十三皇卫下属的新编情报机构之中,负责绝密情报工作的“聆听人”李应昌,缓步出列。
“将你在永望要塞调查所得,一五一十地,都说给在场的诸位大人听听吧。”
“是。”
李应昌没有丝毫的犹豫,他将他基本查明的、发生在永望要塞的一切都公开给了在场的所有人。
而当他最后说出,那个百草剧团,在经历了如此惨烈的变故之后,竟然如同人间蒸发一般,再无踪迹之时,许家亮那双总是如同古井般波澜不惊的眼眸之中,第一次,闪过了一丝真正的、属于父亲的痛苦与担忧。
他的狄娜……他的宝贝女儿……
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将那份足以将他淹没的悲伤强行压下。
良久之后,他才再次睁开眼,那双眼眸之中,所有的脆弱与痛苦,都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冰冷的杀意。
“传本王旨意!”他的声音,如同来自九幽地狱的宣判,“命护国斗罗程刚,即刻启程,前往永望要塞!无需审问,无需对质!直接将那叛将花盾明,给本王……就地格杀!其项上人头,传首九边!以儆效尤!”
“至于百草剧团……”他的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不易察察的颤抖,“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在这宜夏园内,充满了肃杀与悲壮的气氛,几乎要将所有人都压得喘不过气来之际,一个充满了喜庆与急切意味的声音,却毫无征兆地,从园外传来。
“启禀摄政王殿下!军方信件!白虎公爵戴浩元帅,八百里加急!”
戴浩?
许家亮的心中,猛地一动。他知道,在这风雨飘摇之际,这位手握帝国最强兵权的铁血元帅的态度,将直接决定着整个帝国的未来走向。
他强压下心中的那份纷乱思绪,沉声说道:“呈上来。”
一名内侍,快步将那封盖着白虎帅印的火漆密函,恭敬地呈递到了许家亮的面前。
许家亮拆开密函,快速地阅览起来。
而随着他目光的移动,他那张本是布满了寒霜的脸上,竟然如同冰雪消融般,缓缓地,露出了一丝发自内心的、如释重负般的笑容。
那笑容是如此的灿烂,如此的充满了惊喜,与周围那压抑沉闷的气氛,显得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在场的所有大臣,都面面相觑,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好奇。
究竟是何等样的军情,能让这位刚刚痛失爱女的摄政王殿下,展露出如此喜悦的笑容?
许家亮没有卖关子,他将那封密函,递给了身旁同样是面带疑惑的许久久,然后,用一种充满了轻松与自信的语调,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戴浩元帅在信中说,他心慕我皇室已久,希望能迎娶一位公主,与我许氏,永结秦晋之好。特请本王,为其赐婚。”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所有的人,都被戴浩这突如其来的、充满了政治意味的“求婚”,惊得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们当然知道,这绝非是什么风花雪月的儿女情长。
这是站队!是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政治站队!
戴浩,这个在帝国之中,唯一一个,有资格与朱家分庭抗礼的庞大势力,在朱家与皇室的这场生死博弈之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好!好啊!”许家亮抚掌大笑,心中的那份阴霾,在这一刻,终于被这突如其来的、足以扭转乾坤的巨大惊喜,彻底地冲散,“久久,你即刻代本王,为戴浩元帅回信。就说,此事,本王准了!只是,如今国事维艰,南疆余波未平,新军编练也尚在进行之中。这婚事,还是等新军完成编练之后,再行商议吧。”
他知道,戴浩是个聪明人。他自然能听出,自己这番话中,所蕴含的、那份充满了“考验”与“期盼”的深意。
果不其然,第二日的清晨,当戴浩的回信,再次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送到许家亮的案头之时,那信中的内容,比许家亮想象的,还要更加的直接,也更加的充满了诚意。
“启禀摄政王殿下,新军已有一个军团,编练完毕。随时可以接受朝廷的检阅。”
许家亮看着那一行行充满了力量感的字迹,脸上露出了一个充满了满意的笑容。
他提起朱笔,在那封信的末尾,大笔一挥,批下了四个充满了威严与力量的大字。
“准奏。来朝。”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星罗帝国的天,终于要变了。
两日之后,当那支由白虎公爵戴浩亲自率领的、装备精良、军容壮盛的“新编第一军团”,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般,出现在星罗城郊外之时,整个帝都,都为之震动。
戴浩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他亲自带着麾下最是得力的三位将领——军团长段亚晨,军团参事黄世禛,以及高阶督军章浔,连同那三位同样是优中选优的军长,与九位气息彪悍的旅长,一行十六人,身着全套的、闪烁着冰冷寒光的暗金色战甲,腰佩长剑,步履沉稳地,踏入了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星罗皇城。
许家亮没有在偏殿,也没有在宜夏园。
他以摄政王之尊,直接在那座足以容纳千官朝拜的、金碧辉煌的议政大殿之上,接见了戴浩,以及他身后那十五位充满了铁血与肃杀之气的虎狼之将。
他看着那些将士们那如同标枪般挺拔的身姿,感受着他们身上那股久经沙场、足以让任何宵小之辈都为之胆寒的冲天煞气,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润的眼眸之中,第一次,流露出了真正的、发自内心的欣慰与自豪。
“好!好啊!”他忍不住抚掌赞叹,“不愧是我星罗帝国的雄师!有诸位将军在,何愁南疆不定,何愁天下不平?”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将士们身上那厚重的、几乎将他们整个身体都包裹在内的暗金色战甲,又看了看殿外那依旧是烈日炎炎的酷暑天气,脸上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用一种近乎于“拉家常”的、充满了亲和力的语气,随意地说道:“今日天气炎热,诸位将军一路远来,辛苦了。不必如此拘束,都卸了甲,凉快凉快吧。”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他这句充满了“体恤”意味的话语,却并未换来预想中的、感激涕零的谢恩。
那十五位身着重甲的将领,在听到这句话时,非但没有丝毫的动作,反而如同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齐刷刷地,愣在了原地。
他们的脸上,露出了几分古怪的、充满了迟疑与为难的神色。
有的人,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高坐于星冠宝座之上的摄政王许家亮;有的人,则将目光投向了大殿两侧那些同样是面带疑惑的文武百官;更多的人,则是如同早已形成了本能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只是静静地站在他们身前,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的、他们的最高统帅——白虎公爵,戴浩。
整个大殿,在这一瞬间,陷入了一种诡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许家亮脸上的那份和煦笑容,在这一刻,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凝固了。
他那双总是带着几分温润的眼眸之中,那份欣慰与自豪,也渐渐地,被一种更加深沉、也更加冰冷的、名为“屈辱”与“愤怒”的情绪所取代。
他死死地盯着下方那十五个如同木桩般杵在原地的将领,又看了看那个同样是面无表情、仿佛对眼前这一切都视而不见的戴浩,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直冲天灵盖,几乎要将他的理智都焚烧殆尽!
他想拍案而起,想指着他们的鼻子,质问他们,这究竟是何意?!
难道在这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大殿之上,他这个摄政王的命令,竟然还不如他戴浩一个眼神管用吗?!
可是,他不能。
他知道,自己不能。
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随心所欲、快意恩仇的仪罗城伯爵了。
他是摄政王,是这个风雨飘摇的帝国的掌舵人。他需要戴浩,需要他身后那数十万的铁血雄师,去为他扫清那些盘踞在帝国肌体之上的毒瘤,去为他,守护这份早已千疮百孔的江山。
他只能忍。
哪怕这份屈辱,如同最锋利的刀刃,在他的心上,反复地切割。
他缓缓地,将那份足以将他淹没的怒火,强行地,压回了心底。
然后,他将目光,投向了那个同样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仿佛在等待着他做出反应的戴浩。
两人那充满了复杂意味的目光,在半空之中,无声地,碰撞、交织。
良久之后,还是戴浩,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缓缓地转过身,那双深邃的虎目,平静地扫过身后那十五位早已是汗流浃背、却依旧不敢有丝毫妄动的将领,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既然摄政王殿下让你们卸甲,那你们,便卸了吧。”
“是!元帅!”
那十五位将领,如同得到了大赦的囚犯般,齐刷刷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应和。
然后,便是一阵充满了金属质感的、“稀里哗啦”的声响。
他们熟练地,解开了身上那厚重的甲胄,将其一一地,整齐地摆放在了身旁的地面之上。
许家亮静静地看着眼前这充满了讽刺意味的一幕,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温润的脸上,看不出任何的表情。
他缓缓地,从那冰冷的星冠宝座之上,站起身。
然后,头也不回地,朝着大殿的后方,走去。
“摄政王殿下。”
戴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许家亮没有回头,只是脚步微微一顿。
“殿下您别介意。”戴浩的声音,依旧是那般的平淡,听不出丝毫的歉意,“他们这些人,都是从下面提上来的粗人,在军营里待惯了,只知道军令,不知道摄政王。”
许家亮的心中,冷笑连连。
只知道军令,不知道摄政王?
好一个“只知道军令”!
他知道,戴浩这是在用这种最直接、也最是蛮横的方式,向他,向整个朝堂,宣告着一个不容置疑的事实——这支新军,姓戴,不姓许。
他若是换了他的堂兄许家伟,遇到今日这等奇耻大辱,恐怕早已是龙颜大怒,当场便要将戴浩拿下问罪了。
娶公主?那是想都别想!
可是,他不是许家伟。
如今的许氏皇族,也早已没了当年那份可以肆意挥霍的、强势的资本。
他只能装糊涂。
他必须装糊-涂。
“无妨。”
许家亮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依旧是那般的温润,听不出丝毫的波澜。
“本王,乏了。”
说罢,他不再有丝毫的停留,那身绣着九爪龙虎纹的暗金色摄政王袍服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那充满了无尽黑暗与权谋算计的、深邃的殿堂之后。
只留下戴浩一人,静静地站在那空旷的大殿之中,那张总是布满了冰冷与威严的脸庞之上,第一次,露出了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笑容。
他知道,娶许家公主这种事稳了,区别只在于娶到的是皇室直系还是近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