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风从南方的丘陵飘来,早已被烈日和干涸的土地炙烤得失去了最后一丝湿润,只余下沉闷的燥热。
它轻轻拂过霍雨浩的斗篷,在那粗糙布料的掩映下,是他早已褪去少年青涩、轮廓分明的脸庞。
自天斗城那场毁灭性的天谴过后,又悄然过去了半月时光。
那座承载着万年荣耀的古都化为焦土与废墟的惨状,如同一块永不愈合的烙印,深深镌刻在他的灵魂深处,在每个寂静的午夜反复灼烧着他的心。
他和王冬一路向西,穿越天魂帝国那片早已被饥荒与混乱侵蚀得千疮百孔的土地,最终踏入了这片勃勃生机与无限可能的、属于日月帝国的疆土。
他并未急于前往明都,而是选择在沿途的城镇和村落稍作停留。
他宛如一个最为普通的旅人,用双脚丈量着这片既熟悉又陌生的土地,用那双早已能洞察世事本质的眼睛,观察着帝国脉搏的每一次跳动。
八月十六日,晨光熹微。他与王冬正坐在一辆驶往明都的公共魂导马车上。
车轮碾压过平整的合金路面,发出单调且有节奏的“嗡嗡”声。窗外的景致飞速向后退去,连绵的农田与高耸的魂导信号塔相互交织,构成一幅充满矛盾与活力的画卷。
“我们抵达明都后,找个地方安顿下来。”霍雨浩的声音在嘈杂的车厢内显得有些低沉。他望着窗外那片与星罗、天魂大不相同的景象,那双深邃的暗蓝色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贪婪、满是探究的精光,“我想去明都工业学院,学习一些新事物。”
王冬正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柔顺的粉蓝色长发,听到这话,那双总是带着几分骄傲与不羁的漂亮眼眸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好奇。“新事物?例如?”
“电力。”霍雨浩吐出这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仿佛蕴含着某种足以改变世界的力量。
“电力?”王冬眉头微微蹙起,那张英俊得能让任何少女都心动不已的脸上,露出了满是“困惑”与“不解”的神情,“那是什么?”
霍雨浩没有立刻作答。他沉默片刻,似在组织语言,试图用最为通俗易懂的方式,向这位曾经的神界公主解释一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观的全新概念。
“你见过闪电吧?”他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种与他年龄截然不同、看透世事般的沧桑,“那是天空的怒火,是神明的权柄,满是毁灭与终结的意志。凡人畏惧它、敬畏它,却从未想过有一天能将它驯服。”
“而电力,便是被驯服的闪电。”他嘴角勾起一抹满是“着迷”与“狂热”的弧度,“你可以把它想象成一种全新的能量。它不像魂力,需凭借万里挑一的天赋才能觉醒;也不像精神力,要经过艰苦卓绝的修炼才能掌控。它更为‘公平’,也更为‘普适’。只要拥有足够的技术与资源,我们便能建造无数座足以照亮整个大陆的发电厂,能将那些原本只存在于天空中、狂暴的雷霆,引入早已铺设好、如蛛网般纵横交错的‘血管’里,把它们输送到每个普通人的家中。”
“到那时,”他顿了顿,目光投向车厢顶上那盏散发着柔和白光、由‘电池’驱动的简易电灯,那双深邃的暗蓝色眼眸中,闪烁着近乎“信仰”的光芒,“即便最贫苦的平民,也能在漆黑的夜晚享受如白昼般的光明;即便手无寸铁的凡人,也能借助电器的力量,完成那些曾经只有魂师才能做到的开山裂石的伟业。这,才是我真正想要的未来。”
王冬静静地聆听着,那双向来透着几分骄傲的绝美眼眸里,所有的困惑与不解皆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为深沉、更为纯粹,且盈满震惊与顿悟的复杂情绪。
她终于领悟了。她凝望着眼前这个谜团重重的少年,看着他那双宛如藏着无尽星辰的深邃暗蓝色眼眸,那颗因连日同行而早已有些悸动的心,在这一刻,不受控制地再次剧烈跳动起来。
她明白,他心中所怀揣的,早已不再是那份充斥着个人恩怨的狭隘复仇。他所望见的,是更为广阔、足以容纳整个星辰大海的全新世界。
可她,终究还是有些不甘。
“可是,”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满含委屈的倔强,“咱们都已踏上【命途】了。这份力量足以让我们与那些所谓的封号斗罗比肩,甚至犹有过之。尽管如今整个世界的力量层次上限大幅降低,我们依旧是世界顶尖的强者。为何还要去学那些凡人的‘奇技淫巧’呢?”
霍雨浩听闻,只是轻轻一笑。他伸出手,将那缕调皮垂落在王冬额前的粉蓝色长发,轻柔地拨至耳后。那动作如此自然、如此温柔,让王冬那张总是洋溢着骄傲的俊脸,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地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因为,力量从来都不是目的。”他的声音在嘈杂的车厢内缓缓响起。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任何人信服的、充满智慧的力量,“它只是工具,是用来实现我们心中那个更为宏伟理想的工具。”
“而我,学习电力便是为了造福大众。”
马车驶过连绵的丘陵,明都那由钢铁与魂导光辉构筑而成、充满未来感的宏伟轮廓,终于出现在地平线的尽头。
“对了。”霍雨浩似乎想起了什么,他转过头,那双深邃的暗蓝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王冬,眼神中满是不容置疑的郑重,“到了明都工业学院,不要叫我的真名。从今天起,我叫‘古阳’。”
“古阳?”王冬在心中琢磨着这个充满古朴与阳刚意味的名字,英俊的脸上露出一个带着“戏谑”与“调侃”的笑容,“这名字听起来怎么像古月的哥哥一样?看不出来啊,你还想当银龙王的哥哥?难不成,你是金龙王转世不成?”
她本以为这只是一句无伤大雅、充满玩笑意味的调侃,可怎么也没想到,霍雨浩听到“金龙王”这三个字时,那双总是如古井般波澜不惊的暗蓝色眼眸中,竟闪过一丝真正的好奇。
“怎么,你知道金龙王的事情?”
王冬闻言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一种带着“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名为“怀念”的复杂神情。她知道,眼前这个少年虽早已不再是那个充满自卑与怯懦的霍雨浩,但骨子里仍是那个对世界充满好奇与求知欲、充满故事的旅人。
“嗯,知道一点。”她点点头,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几分神界公主与生俱来的神秘与骄傲,“这是我小时候在神界听那些老神官们说的。”
“他们说,在遥远的往昔,我们所处的这个世界,曾诞生过一位至高无上的存在——龙神。他执掌着创世与毁灭的大权,是所有龙族,乃至所有魂兽的共同始祖。然而,他的力量过于强大,强大到连他自身都无法完全掌控。最终,在那场席卷整个神界、充斥着血与火的诸神之战中,他被众神联手制服,一分为二。”
“一半,化作了掌控毁灭与力量、癫狂的金龙王。他被众神合力封印在神界最为深邃、最为隐秘的禁地之中,永世不得解脱。”
“而另一半,则化作了执掌生命与元素、睿智的银龙王。她在那场大战中侥幸逃脱,最终带着残余的龙族逃至凡间,在弥漫着原始与神秘气息的星斗大森林最深处隐居起来。”
“现在,”她的声音带着几分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悲凉与无奈的伤感,“神界覆灭了,那个被囚禁万年的金龙王,也早已消逝。”
“哦。”霍雨浩静静地聆听着,那张总是如冰山般冷峻的英俊脸庞上毫无表情,可他的内心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龙神、金龙王、银龙王……这些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充满禁忌与危险的名字,如今却被王冬以一种如此平淡、如此理所当然的口吻道出。这让他那颗早已被无数次颠覆性与不可思议的“真相”淬炼得如磐石般坚韧的心,也不由自主地再次狂跳起来。
“也就是说,”他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那双深邃的暗蓝色眼眸平静地注视着王冬,眼神中满是纯粹、不含丝毫杂质的求知欲,“金龙王是在神界覆灭时消逝的?那我自然不可能是金龙王转世啊。”
“谁知道呢?”王冬撇了撇嘴,那张英俊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一抹满含“戏谑”与“调侃”的笑容,“万一,他那不灭的龙魂,恰好在神界崩毁的瞬间逃了出来,而后又刚好钻进了你这个同样谜团重重的‘怪物’身体里呢?”
“你才是怪物。”霍雨浩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心中因未知与危险而生的那丝凝重,也在她这充满“孩子气”、不讲道理的胡搅蛮缠下,悄然被冲淡了许多。
马车就在这般充满拌嘴与欢笑的和谐氛围中,缓缓驶过那道象征着帝国心脏、威严厚重的巨大城门。
他们身后那片弥漫着原始与荒芜气息的明斗山脉,在那充满未知与机遇的全新城市天际线映衬下,渐渐变得模糊、遥远。
距离明都工业学院新学期开学,还剩下十几天。
这十几天里,霍雨浩并未像普通旅人那样去游览这座新奇活力四溢的庞大钢铁都市。他把自己以及同样被他强行“禁足”的王冬,都关在了位于第七生活区那间充满“普通”与“平凡”气息的小出租屋里。
他宛如一位最为严厉且负责的家庭教师,将自己这几个月从那些满是理论与公式的冰冷书本上学到的、有关“电力”的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全新知识,毫无保留地尽数传授给王冬。
从最为基础的“电压”“电流”“电阻”三大定律,到更为复杂的“电磁感应”与“能量转化”原理;从那些看似简单实则蕴含智慧与巧思的“电路图”绘制,到那些同样兼具“实用”与“效率”的电器与魂导器之间的异同和联系。
他的讲述极为详尽,逻辑严密且条理清晰,足以让任何初次接触这些“离经叛道”知识的人感到头晕目眩、心神激荡。
而王冬同样展现出了身为神界公主远超常人的学习与理解能力。她那颗被无数神祇智慧浸润、充满灵性与通透的脑袋,面对这些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全新知识时,不仅没有丝毫抗拒,反而爆发出一种近乎“贪婪”、充满好奇与求知欲的渴望。
她甚至能举一反三,将那些带有“凡俗”气息的电力学理论与她熟知的充满“神圣”与“玄奥”的神界法则相互印证比对,提出一些连“老师”霍雨浩都头皮发麻、充满“颠覆性”与“创造性”的全新见解。
在这种充满“效率”与“激情”、近乎“填鸭式”的速成教学下,十几天后,当那场决定无数年轻学子命运、充满未知与挑战的入学考试来临,王冬早已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她轻而易举地在那张布满陷阱与迷惑性、能让任何门外汉绝望的考卷上,写下了让任何主考官都惊叹、充满智慧与灵性的完美答案。
最终,她毫无悬念地以近乎“满分”、令人侧目的优异成绩顺利通过入学考试,成为明都工业学院电力学专业新一年级充满传奇与神秘色彩的“插班生”。
而霍雨浩同样以近乎“碾压”的姿态,在二年级升级考试中,再次向所有人展露了让任何天才都汗颜、近乎“怪物”般的恐怖实力。
他那篇关于“如何利用电磁感应原理提升魂导器能量转化效率”、充满“颠覆性”与“实用性”的学术论文,甚至惊动了整个电力系所有德高望重的教授与导师。他们一度要为他破格开启一场充满“荣耀”与“机遇”、专属于“天才”的提前毕业答辩。
只是,这个充满“善意”与“诱惑力”的提议最终还是被霍雨浩毫不犹豫地婉拒了。
他知道,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并非是为了那份充满了虚伪与浮夸的、所谓的“天才”光环。他只是想,安安静静地,在这座充满了未知与挑战的、全新的象牙塔之中,寻找到一个足以让他,以及他身后那个同样是充满了希望与变革的全新世界,都一同,走向一个更加光明、也更加充满了无限可能性的、全新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