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菲和倪露今日的任务,依旧是很锻炼人的那种任务。
她们要带领百草剧团的核心演员们,前往城西那几座同样隶属于百草盟、弥漫着汗水与机油味道的工厂,为那些同样为了生计在这座冰冷钢铁丛林中艰难求生的工人们,进行一场满载“温暖”与“希望”的慰问演出。
演出的剧目,并非是他们早已演绎无数遍、洋溢着“神圣”与“慈爱”气息的《百草之母》系列。
而是由文全丰、张雨鹭和袁菲三人,在最近这段变革与希望交织的时期,连夜赶制出的三部充满“现实”与“批判”意味的全新剧目。
《小二黑结婚》讲述的是一对出身底层、满怀反抗与斗争精神的年轻男女,如何在充斥着偏见与束缚的腐朽礼教下,为争取属于他们自己的、饱含自由与希望的爱情,进行一场血与泪交织的悲壮抗争。最终他们在农会的支持下,终成正果。
《兄妹开荒》则更为直接,也更具力量感。它描绘的是一对同样充满坚韧与不屈精神的普通农民兄妹,如何在那饱受天灾与人祸的绝望土地上,用他们那双早已被生活磨砺得粗糙却充满力量的大手,开垦出一片属于他们自己、充满希望与生机的全新家园。兄妹两人各有特点,并且能在磨合中互相协作,最终把事情办成。
而最后一部《姐姐妹妹站起来》,更是充满“颠覆性”与“革故鼎新”色彩,足以让任何一个旧时代的“卫道士”都胆寒的、充满力量与呐喊的全新篇章!它深刻揭露了表面上光鲜亮丽的风尘女子们在暗地里遭遇的非人对待,倡议废除风月场所。
如果说前面两部剧只是让旧帝国的上层人士感到惊慌,那么,《姐姐妹妹站起来》可以说,让星玦城的城主苏亦鄂都有些汗颜。因为这部剧的取材地很明显就是星玦城的“紫胡同”。
当那激昂的、充满力量与呐喊的旋律在弥漫着汗水与机油味道的简陋舞台上轰然炸响时,整个工厂彻底沸腾了!
那些平日里习惯了被压抑、被忽视的女工们,她们那双早已被生活磨平棱角、满是麻木与顺从的眼眸中,第一次燃起了熊熊的、充满“觉醒”与“反抗”的火焰!
当这场同样充满激情与荣耀、足以让任何一个旧时代的“卫道士”都胆寒的慰问演出终于落下帷幕时,夜色已然深沉。
倪露和袁菲,还有那几位同样满是疲惫与兴奋的年轻演员,一同围坐在那家弥漫着烟火气息的小饭馆里,共享着那顿象征成功与喜悦的丰盛晚餐。
“来来来,都别客气!今天这顿我请了!”袁菲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她那张向来透着文艺与知性气质的俏脸,此刻因酒精的作用微微泛红,那双戴着金丝眼镜、总是蕴含着故事与智慧的眼眸中,闪烁着一种近乎“得偿所愿”的期盼光芒。
“今日过后,你们就不再是只能跟在老一辈演员身后充当背景板的稚嫩新人了。你们都将成为我们百草剧团各分团中独当一面的真正顶梁柱!”
年轻演员们听后,个个激动得面红耳赤,那双同样洋溢着青春与朝气的眼眸中,燃起了如同“士为知己者死”般感动的熊熊火焰!
倪露没有融入那激昂热血的氛围。她只是静静地将面前那杯清冽香醇的果酒一饮而尽。
她最近来例假了,胃口也有些不太好。
她只是象征性地每样菜都夹了一点,然后便像一位冷静的旁观者,静静地欣赏着眼前这场充满欢声笑语、洋溢着青春与希望的“庆功宴”。
就在她以为自己能在这温暖又尴尬的氛围中安然度过这个充满“社交”意味的夜晚时,一个带着善意与好奇、有着几分与年龄不符“八卦”意味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她身旁缓缓响起。
“那个……倪露副团长,”一个年仅十四岁、脸上还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与天真的小演员,用近乎耳语、充满不确定的声音小声问道,“您……您有喜欢的人吗?”
倪露闻言先是一愣,紧接着那颗原本平静如水的心,此刻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会在此处,以这样的方式,被一个与她同龄、天真无邪的少女问出这样一个“禁忌”的私人问题!
“我……我……”她的脸在酒精与羞耻的双重作用下,瞬间红得滚烫,如同被火烧云浸染的晚霞。
她想起了自己那段充满悲剧与宿命色彩、名为“戴华斌”的过往。
她想起自己为摆脱那份虚伪束缚的婚约,为能“自由”追求那个充满谜团与危险、名为“古月”的少女,向那个来自天外、充满未知与危险的“真神”许下了那个足以颠覆她整个世界、荒诞又讽刺的愿望。
她也想起不久前,自己在报纸上,看到那个“颠覆性”又“不可思议”的“真相”——
古月,那个曾被她视若珍宝、当作无尽黑暗与绝望中唯一救赎的少女,竟然是一条银龙。
而且根据推测,古月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魂兽共主,银龙王!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她为了一场虚无缥缈、满是幻想的“自由爱情”付出了一切,最终却只换来一个荒诞又充满讽刺意味的冰冷笑话。
然而天下间终究没有后悔药可吃,那股将她从少年转变为少女的神秘力量异常强大且坚不可摧,似乎源自遥远宇宙深处的某种未知法则,其力量本质完全超出了人类的理解范畴,根本不存在逆转的可能性。
更何况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倪露内心深处已经开始接纳并认同自己现在的女性身份。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女孩子其实也挺不错的,只是每当想到将来可能要被迫嫁人这件事,她就感到无比抗拒和恐惧。
倪露沉浸在这些纷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察觉到时间流逝,直到袁菲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袁菲带着善意的微笑替她解释道:“其实我们的倪露副团长今年才十四岁呢,和你是同龄人。她现在还远不到考虑婚嫁的年纪哦。“
突然被点名的倪露这才如梦初醒,红着脸急切地反驳道:“什么不到考虑婚嫁的年纪,我、我才不要嫁人呢!“她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慌乱和抗拒。
袁菲见状,故意摆出一副过来人的姿态,半开玩笑地说:“哎呀,那是因为你现在还小嘛。等你再长大些,遇到真心喜欢的人时,自然就会想要和他共度一生啦。“
这番话让倪露急得眼眶都红了,可是她又不能说出自己其实是男儿身变成女孩子的真相,只能带着哭腔喊道:“不要!我就是不要嫁人嘛!“晶莹的泪珠已经在眼眶里打转。
袁菲这才意识到自己玩笑开过头了,连忙柔声安慰:“对不起对不起,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着急。好啦好啦,咱们不嫁人,永远都不嫁人。那你就和姐姐一起过一辈子,好不好?“
这个出乎意料的回答让倪露愣住了,她开始认真地思考这个提议的可能性。
倪露慢慢擦去眼角的泪水,她带着几分期待和几分忐忑地说:“真的吗?那、那说好了,你可千万不能反悔哦。不过...“
她顿了顿,眼神突然变得认真起来,“我们的一辈子可能会很长很长呢,毕竟我可是丰饶命途的行者。如果我们能活一千年,就要在一起一千年;如果能活一万年,就要在一起一万年。“
袁菲被这番真挚的告白感动得眼眶发热,连连点头应允:“好好好,都听你的。没想到倪露妹妹这么在意我。能听到你这样说,姐姐觉得这辈子都值了。“
袁菲温柔地握住倪露的手,两人相视一笑,仿佛这一刻的约定真的能够跨越千年万年。
她的话语中饱含着真挚的情感,字里行间都流露着浓浓的宠溺之情。那温柔的语气仿佛能融化冰雪,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
然而,在这看似温馨又略带尴尬的氛围中,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一个微妙的细节。那个年仅十四岁的小演员,被这突如其来的“告白“震惊得手足无措,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她的眼神原本清澈如水,天真无邪,却在那一瞬间闪过一道令人难以捉摸的光芒。
那光芒中包含着太多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困惑,有迷茫,还有一丝若隐若现的了然,就像是一个早熟的孩子突然看透了成人世界的游戏规则。
这种超越年龄的复杂神情在她稚嫩的脸庞上一闪而过,快得让人几乎以为是错觉,却又真实得令人心惊。
“这……这是什么情况?”
袁菲和倪露良久没有理会她。
反正任务已经布置完了,这些小家伙们爱走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