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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铨还在云里雾里,李景隆恨不能拿算盘敲他脑袋。

“蠢货!”

“陈安在泥腿子间名声响,但那些穿绸缎的老爷们恨他入骨!你去煽动士绅,再找些地痞流民混进去,把应天地盘被占的风声造起来。”

“等江宁县那边再有人拱火,原本你派人袭击税吏的事,就变成两县抢地盘的冲突了!”

黄子澄立刻接话。

“事不宜迟,我和解缙写两篇文章,让人满街贴,邓大人去串联士绅,再搜罗些地痞,先把应天的场子热起来,江宁县嘛……”

李景隆摆摆手。

“我有几个士子朋友,县衙里也有线人,包在我身上!”

几人相视一笑,仿佛已经看到陈安焦头烂额的样子了。

江宁县县衙内,陈安捏着两份供词眉头打结。

供词写得煞有介事。

俩应天人在北岸市集被高税收逼急了,这才动的手。

“简直放屁!”

陈安把纸拍在桌上。

“这俩货一看就是行伍出身,撤退时阵型比捕快都齐整,当我没见过世面?”

更别提应天捕快明着放水,这背后肯定有邓铨的鬼。

李二蛋搓着手请示。

“大人,这供词属下反复对过三遍,里头好些细节都能对上号……您莫不是瞧出什么破绽了?”

陈安将手中的供词狠狠甩在了地上。

“老兵油子哪个不是滚刀肉?不给他们尝尝夹棍烙铁的滋味,能吐出半句实话?满嘴跑火车的胡话,也配呈到本官案头?”

李二蛋慌忙弯腰拾起供词,指尖蹭过如实招供四字时冷笑出声。

“属下明白了!这俩贼骨头倒是比泥鳅还滑。”

他将卷轴往腰间一塞,抱拳道。

“今夜就让他们知道,咱刑部大牢的规矩!”

说罢,便消失在通往刑讯室的甬道里。

可让陈安心里犯嘀咕的是,等李二蛋再来汇报时,这俩硬汉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了,却愣是咬紧了牙关不松口。

陈安揉着太阳穴。

“先收监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急的是他们。”

他特意叮嘱。

“找郎中正经治伤,别让人死在牢里坏了我的计划。”

“是!我这就去请回春堂的大夫,定让他们留着命!我亲自守在监牢,保证不出半点差错!”

李二蛋当即拱手道。

他明白,这两个犯人是重要把柄,幕后之人定会设法灭口。

若犯人死在了牢里,那线索也就断了。

正说着,姚广孝晃着佛珠进来了。

“大人不觉得,这是跟勋贵们破冰的好机会?”

“嗯?”

见陈安挑眉,他接着说。

“您现在把勋贵、士林、佛道全得罪光了,这帮人别的不会,落井下石最在行,放了那俩家伙,等于递橄榄枝,他们保准顺坡下。”

陈安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疑惑。

“大师这话倒是有趣,若说我与勋贵交恶,那北岸连片的商铺工坊,岂不是早就该拆了?”

姚广孝笑道。

“花魁赛的繁华、工坊的订单,不过是他们权衡利弊后的权宜之计,赋税缴得再及时,也填不满心底的芥蒂。”

许久,陈安才道。

“大师看得透彻,但这俩人放不得。”

他看着姚广孝困惑的脸,缓缓道。

“大明律是王朝的根,要是连我这个当官的都不拿律法当回事,百姓凭什么信?”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不是空话。”

他从商鞅变法讲到秦朝兴衰。

“总之,律法是给百姓兜底的最后一道防线,必须要敬畏。”

姚广孝沉默良久,突然长叹一声道。

“刘伯温先生真是大才,贫僧佩服。”

陈安心里咯噔一下。

他总不能说这不是刘伯温教的,而是两百年后的依法治国理念吧?

毕竟这么超前的思想,怎么可能是一个古代读书人能懂的?

即便这个人是刘伯温!

但他要是实话实说,估计得被姚广孝当成是妖魔鬼怪,当场就给收了。

所以,他也只能含糊的应了声。

“那牛鼻子确实有两下子。”

窗外阳光正好,陈安望着秦淮河方向。

勋贵们的算盘打得噼啪响,可他们不知道,这场关于税吏的冲突,早已变成了一场维护大明律法的无声战争。

而那两个硬骨头囚犯,恐怕还不知道自己成了棋盘上最关键的棋子。

姚广孝跟陈安认识才几个月,就把他摸得门清。

典型的轴人,做事拧巴得像根麻花,尤其看不上那些躺着吃红利的既得利益者。

要是哪家勋贵安分守己,他也就睁只眼闭只眼。

可要是作奸犯科撞到枪口上,那绝对是不死也得扒层皮的待遇。

眼下这帮勋贵子弟栽了大跟头,把柄全捏在陈安手里。

这位陈青天要是不趁机搞事情,那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呢!

更绝的是,陈安甩出道貌岸然的理由堵得姚广孝哑口无言。

维护大明律法。

可姚广孝是谁?

那可是江湖人称黑衣宰相的腹黑大佬,搅动天下局势的主。

他心里直犯嘀咕。

《大明律》确实是朱元璋熬白了头搞出来的,但朱元璋定这规矩是捆老百姓的,哪能捆了自己和子孙?

真要让陈安按律法来,岂不是把朱元璋、皇室成员全给套牢了?

包括陈安自己也得束手束脚。

成大事的人,哪能被区区律法拴住?

在姚广孝看来,这分明就是陈安不想跟勋贵集团和解的借口。

他脑补出了一场皇室大戏。

肯定是朱元璋把陈安当尖刀使,对付勋贵和士绅正好用。

别觉得皇家没这操作,皇宫里哪有真血浓于水?

姚广孝越想越叹气,到嘴边的劝和话全咽了回去。

陈安瞧着姚广孝那便秘似的表情,就知道这和尚想歪了。

自己说的明明都是些掏心窝子的话。

至于朱元璋,就他那脾气,想搞谁还需要借儿子的手?

一个眼神下去,锦衣卫早就嗷嗷冲上去了。

再说朱元璋对子孙那是真疼,自家那群混蛋儿子要不是亲的,早被砍了。

自己天天气朱元璋,也就挨几脚踹完事,哪舍得当工具人?

姚广孝一看劝不动,聊了几句闲篇儿就撤了。

他转念一想,勋贵集团早就烂透了,应天府这帮纨绔子弟一个比一个能败家,得罪就得罪了。

陈安以后干大事,靠的是徐达、蓝玉这些统兵大将,人家跟蓝玉称兄道弟,李文忠都是座上宾,谁稀罕跟纨绔玩?

想通了这茬,姚广孝脸上的苦瓜相也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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