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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璋扬着手里的单据,嗓门也拔高了几分。

“你瞧瞧这些收费项目,光是骑马进城就得二两银子!坐马车还按豪华程度论价,咱这一辆车就被收了五十两!”

“货车更离谱,竟按货物种类和价值算,咱这几车上好的蜀锦,加起来被收了五百两啊!”

“这哪叫收费修路?简直是借着修路的名头明着抢钱!咱才不信他能把这些银子全花在修路和维护上,多半是揣进自己腰包里了!”

说到这儿,朱元璋没看马皇后,转过身子皱着眉,脸拉得比马脸还长。

马皇后又忍不住白了朱元璋一眼。

自己儿子是什么人,她能不清楚?

就算是多收了些过路费,他也只会把多出来的钱用去干利国利民的事。

除非他还在生朱元璋的气,在故意跟他老爹对着干。

她可不希望陈安真是这么想的,毕竟以他的治世本事,还是用在正途更好。

当然,她也不觉得以陈安那股子聪明劲儿,会真想不明白朱元璋将他调至此地背后的真实原因。

总之,她完全信任自己的亲儿子,也相信他绝不会做出这般贪赃枉法的蠢事。

就在这时,朱元璋忽然疑惑地问道。

“不对劲啊!”

“他收费这般高,除了咱这种头一回来的心里有气,那些常来的外地商人咋还心甘情愿地交钱,甚至刚才还有帮着收费姑娘数落咱的?”

马皇后闻言,眸光一亮。

这再明白不过了。

定是他们在江浦县做生意赚的钱,远远盖过了这笔对旁人而言难以承受的过路费,所以才毫不在乎!

二人正暗自思忖,忽闻毛骧那咋咋呼呼的惊呼声从车外传来。

“老爷!夫人!”

“这城里的景致,竟比盛世大唐的长安城还要气派!您二位还是下来亲眼瞧瞧吧!”

朱元璋与马皇后听得这话,头一个念头便是不信。

开什么玩笑?!

他们是知道陈安的实力的。

毕竟江宁县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可即便是那样,陈安也绝无可能仅用一年时间,就让一座曾饱经战火摧残的废墟之城,超过当年盛世大唐的长安啊!

俩人怔愣片刻后,便先后下了马车。

朱元璋和马皇后刚站稳脚跟,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哪是边关小城?

分明是座藏在北方的风水宝地啊!

街道宽阔得能容八辆马车并排驰骋,青石板路铺得像镜面般平整,脚踩上去连半粒硌人的石子都寻不见。

两旁的屋舍齐齐整整,青砖黛瓦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瞧着就让人打心底里舒坦。

最惹眼的是家家户户门口的花盆,里面的花,把整条街都染得活色生香。

街上更是热闹得像开了锅。

挑着担子的小贩沿街吆喝;挎着竹篮的妇人三三两两地凑着说话;穿开裆裤的孩童追着摇拨浪鼓的糖画老汉疯跑……

“这,这真是边境上的县城?”

朱元璋用力揉了揉眼睛,恍惚间竟觉得自己仍在梦里。

他自小闯荡四方,见过的城池少说也有八十座,却从未见过这般朝气蓬勃、透着鲜活气的地方!

连江宁县也不及此地!

马皇后也看得连连点头,手里的《江浦县商旅指引》早已停在某页,忘了翻动。

“你瞧那街边的铺子,绸缎庄、粮食行、铁器铺……一样不缺,就连南方才有的茶叶铺都开得热热闹闹。”

“而且你看,每家铺子门口都挂着块小木牌,上头写着童叟无欺、假一赔十,这规矩立得倒是明明白白。”

恰在此时,一阵浓郁的香气悠悠飘来。

朱元璋鼻翼微动,使劲抽了抽鼻子,眼睛唰地亮了!

是肉包!

而且光闻这醇厚的肉香就知道,里头的肉馅定然给得扎实饱满!

他脚刚要抬,想往包子铺那边挪,袖子却被毛骧猛地拽了一把。

毛骧把声音压得极低,眼神里满是紧张,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不妥。

“老爷,不对劲!”

“这些人看咱们的眼神……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闻言,朱元璋抬眼扫了扫四周。

街上果然有些异样,不少人看似各忙各的,眼角余光却总像黏在他们身上一般。

更有几个挑着货担的糙汉,偏要往他们跟前挤,擦身而过时,脚步还故意拖沓了半拍。

“呵,一群毛贼!”

朱元璋冷哼一声,手掌已不动声色地按在了腰间,那里藏着他防身的匕首。

可在马皇后这儿,却另有一番心思。

她悄悄拽了拽朱元璋的胳膊,轻声说。

“别净往坏处琢磨,我瞧着他们不像恶人。”

“你看那卖冰糖葫芦的小丫头,方才瞅咱们时,眼里满是新鲜好奇,半点儿歹意都没有呢!”

俩人正低声说着,前头路口忽然攒起一团人,七嘴八舌的喧闹声里还裹着些惊呼。

朱元璋本就爱凑这种热闹,方才那点疑心早被抛到九霄云外,拉着马皇后的手就往人堆里钻,脚步轻快得像是怕晚了一步就错过了什么稀罕事。

人群中,一个糙汉正梗着脖子,跟个抱着算盘的账房先生争得面红耳赤。

那糙汉扯着嗓子喊。

“我这药材可都是上等货,你凭啥平白压价?”

“前些日子王掌柜还按这个数收呢,你这不是欺负人吗!”

账房先生却慢悠悠从袖袋里掏出个蓝布封皮的小本子。

他声音不高不低,却字字清晰。

“刘叔您瞧,上周的市价是这个数,我这册子上记得清清楚楚。”

“您这药材的成色,的确比上周王掌柜收的差了点,按规矩就得少给两文钱,不信您问旁边的方叔,他今早卖的药材,成色好,咱一分没少给。”

旁边蹲在扁担旁抽旱烟的方叔听见这话,忙直起腰杆连连点头。

“是这话,人家账房先生公道着呢,我今早卖得痛快。”

那糙汉瞅了瞅小本子,又看了看周围人的脸色,脖子更红了,挠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

“嗨,是我没瞧仔细!那……就按你说的价算吧,规矩不能破。”

账房先生笑着点点头,麻利地过了秤、付了钱。

糙汉揣着铜钱,乐呵呵地挤开人群走了,嘴里还念叨着。

“回家给娃买块肉去,咱江浦县的规矩,就是让人心里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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