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院中,魏明彻让宁陵府的厨房准备了几个下酒菜,又备上好酒,与荆轲相对而坐,在吃吃喝喝中,闲聊起来。
“君上,这宁陵府有点阴盛阳衰啊。”荆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咂摸着味道道。
魏明彻则是抿了一口酒,才道:“只是阴盛阳衰吗?都没阳,纯剩阴了。”
整座宁陵府上下,除了一老一少两个寡妇之外,还有宁陵君的几个小妾,除此之外,再无一个男丁,阳,直接绝了。
“君上,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你说,这座宁陵府最终会怎样?”
荆轲眼角抽了抽,他自己就是心直口快之人,但在魏明彻面前,似乎就显得没有那么‘坦荡’了,魏明彻都已经不是心直口快,而是口无遮拦了。
“不用说,宁陵与安陵一样,都是一个小封国,是需要人继承的,现在的情况,宁陵府差不多算是绝嗣了。”魏明彻悠然道。
宁陵的遭遇,与他安陵有什么关系,倒是宁陵的小寡妇,嘶,魏明彻倒吸一口美酒。
太有味道了,就是有毒,而且还致命。
“绝嗣了会怎样?”几天来十分无聊的荆轲燃烧起了八怪之火。
“无外乎两种可能。”魏明彻想了想道。
“哪两种可能?”荆轲追问道。
“第一种,人死国除,第二种,则是从旁支过继一人给宁陵君,承下宁陵的宗庙祭祀。”魏明彻解释道。
宁陵家大业大,尤其是一国封地,自成一方国度,一国境内,封君就是一切的主宰,这种权势,绝非是几十里的封国一年收上了来的那点赋税能够相提并论的。
“第一种可能应该不会发生。”魏明彻分析道。
“这是为何?宁陵府没有继承人,魏王那边不是正好可以收回宁陵国吗?”荆轲不解道。
魏国的封君一直都是一个大问题,与秦国不同,魏国向来都是厚待宗室,每一代的魏王子嗣,成年之后,一般都会得到一个封国,不大,大的也不超过百里,小的甚至只有十里之地。
更为重要的是,魏国的这些封国,是可以世代继承,祭祀不绝的。
如此一来,经过几百年的繁衍,在魏国境内,上上下下的封国已经超过了百数,可以说,这些封君已经构成了魏国一支庞大的势力。
当今的魏王也算是励精图治。
自魏国被秦国打的迁都,尽失河西河东之地沦为差不多与韩国一样的境地后,吞并旧宋之地方,将魏国的疆域扩展到淮上,又攻占齐国五都中的西都,重新将魏国拉上大国之列。
在对外扩张中,魏王算是成功的,但在对内改革方面,却不怎么样,因为他若是要改革内政,最应该动手的就是国内大大小小的封君。
然而,这些封君,不是他的兄弟,就是他的子侄,又或是他的叔伯,一个个盘根错节,早就在魏国上下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即使是魏王,也不敢动这些人。
由此可见,魏国的封君的势大,也正是因为如此,一国封地,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个天大的诱惑。
宁陵君无嗣,但还有同族子侄,这时候,那些家中有几个儿子,但只能由一子继承封国的那些封君,会不会心动,心动将庶子过继给宁陵君,继承宁陵呢?
接下来,对宁陵君的过继之事,必然会在王族宗室之中,必然会是一场大乱斗,即使是魏王也不能改变什么。
这种情况,现在甚至已经发生了。
当魏明彻向荆轲解释清其中的原委后,荆轲才恍然大悟,家事难断,国事难明,当国世家事纠缠在一起时,更是难上加难。
当魏明彻与荆轲两人小酌怡情之时,灵堂之上,见儿媳脸上红晕未消的老夫人上去就是一巴掌,又上演起恶婆婆的戏码。
可怜的罗网天字一等杀手,为了任务,受欺于一老夫人之手,还不能反抗。
当然,从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也不算恶婆婆的,她是误会了,但她的误会却是来自于儿媳的刻意引导。
至于小寡妇的惨状,也只是求仁得仁。
灵堂之上,在将儿媳好好教训了一顿之后,老夫人离开了灵堂,心中盘算着主意。
她深知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儿媳若真的起了那种心思,她还能天天看着不成。
就眼下这种情况而言,远的信陵君不说,近的安陵郡她就防不住。
防不住也要防,只要我还活着,我就不能让我儿子在死后还要受辱。
回到住处的的老夫人神色变化不定,显然已经陷入了天人交战之中。
直到许久之后,她才想到一个主意,自己不能时时刻刻监视儿媳,但有人却可以。
想到这里,老夫人连忙吩咐侍女,将儿子生前最宠爱的小妾给唤到了身前。
“按理说你只是妾室,是没有资格为茗哥守灵的。”老夫人打量着面前的女子,虽说心中依旧厌恶,但只能按下心思,以尽可能地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温和一些。
这女子是她儿子五年前从醉梦楼带回来的,如今已有二十七八的年龄了,长相狐媚,体态风流,胸怀宽广,走起路上,即使刻意压低了步调,也是一颤一颤的。
在儿子生前,她最是厌恶对方,只当对方是敲骨吸髓的狐狸精,只是,如今却不得不用对方了。
因为她与儿媳芈裳不对付。
宁陵君活着的时候,身边虽然美人不少,但却从未动过续弦的念头,用他的话说,好不容易没了管着他的妻子,如何愿意再娶一个管着自己。
直到芈裳的出现,彻底改变了一切。
如果宁陵君身边的女人都是侍妾、侍女,大家在相同的一条线上,倒不会有什么问题,但芈裳的出现却打破了这种平衡。
眼红的,妒忌的,太多了,而其中对芈裳最厌恶的人,莫过于眼前这个当时最得宠的小妾。
这小妾似乎有些怕老夫人,面对老夫人的和颜悦色,依旧是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
小妾的荣辱、生死全在主人的一念之间,宁陵君活着的时候,她还可以恃宠而骄,仗魅欺人。
但现在宁陵君已经死了,而她的美貌与手段,对女人又无用,生死却又偏偏掌握在老夫人手中,她又岂敢造次。
“但我念在你生前尽心服侍君上,也算是忠心耿耿了,也就给你这个殊荣了,忘忧,不要辜负了君上生前对你的好。”老夫人继续道。
“君上对妾的恩德,忘忧不敢忘。”小妾诚惶诚恐道。
原来她叫忘忧。
“如此,你去吧,与夫人一起为君上守灵。”老夫人挥挥手道。
她的本意是让忘忧与芈裳一起守灵,既抬高了忘忧这个妾室的地位,又能利用忘忧对芈裳的嫉妒,利用两人关系的不和睦,正好可以监视芈裳,免得芈裳做出有伤风化,让她儿子受辱的事情。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她又不好直言告诉忘忧,夫人要给我儿子戴绿帽子,你帮我看着她点,毕竟事关儿子的颜面。
忘忧脸色微微发白,老夫人不能言明,她又哪里知道老夫人的深层用意。
当一向不待见自己的老夫人突然向她示好,如此和颜悦色之时,她本能想到的就是其中必有阴谋。
在她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一个她一直恐惧的事情。
身为小妾,与奴仆无异,是可以随意被主人买卖的。
如今宁陵君已死,她这个侍妾从各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无用,落得个被典卖的结局,也只是寻常。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
在这个时代,殉葬之俗,并不罕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