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觉得自己像是被塞进了一个巨大的、嗡嗡作响的蜜蜂巢里。
不,比那还糟。
太上殿。
太上道宗最高权力核心所在。
平日里,外门弟子连远远望一眼那巍峨殿宇的资格都没有,
而她
苏言
一个刚入门没多久、修为勉强筑基的小虾米,此刻正站在大殿中央。
脚下是冰凉得能照出人影的万年寒玉地砖
四周是耸立着的、雕刻着无数玄奥符文和古老瑞兽的盘龙金柱
穹顶高得仿佛连接着星空,投下一种无声的、沉甸甸的威压。
空气里弥漫着檀香、灵气,还有一种……更难以形容的、属于顶级强者们无意识散发出的气息混杂体。
像是一百座大山同时压在她的脊梁骨上,又像是一千根针扎着她的皮肤。
她低垂着脑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把自己缩成一团,试图降低存在感。
可那一道道或审视、或探究、或忌惮、或纯粹好奇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照灯,把她从头到脚扫射了无数遍。
【要命了要命了……这阵仗比面对那破魔颅还吓人!至少魔颅只想吃了我,这些大佬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切片研究啊!】
她感觉自己的小腿肚子在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手心里全是冷汗。
偷偷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
凌霜仙君站在那里,身姿如孤松积雪,面无表情,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她一个。
可不知为何,仅仅是站在他侧后方半步的位置,苏言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就莫名安定了一丢丢。
【好歹是根粗壮点的冰棍……暂时能靠一下。】
“苏言。”
一个温和却不失威严的声音从正前方的高位传来。
苏言一个激灵,赶紧抬头,对上了太上掌门玄玑子那双仿佛能洞悉世事的眼眸。
他须发皆白,面容慈和,但坐在那里,就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神山。
“弟子在!”
苏言声音有点发紧,带着点她自己都没察觉的颤音。
“你将秘境之中,尤其是遭遇上古魔颅,以及……你如何应对之事,再详细说与诸位长老听听。”
掌门语气平和,听不出喜怒。
来了!
重头戏!
苏言深吸一口气,脑子里把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又飞速过了一遍。
“回、回掌门,各位长老。”
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又乖又怂,还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后怕,
“弟子当时……当时真的吓坏了。
那魔颅,那么大!那么丑!
声音还难听,嗡嗡嗡的,像一千只苍蝇在脑子里吵架,吵得弟子头疼欲裂……”
她一边说,一边配合着做出痛苦皱眉、揉太阳穴的动作,小脸皱成一团,看起来可怜极了。
“然后……然后它好像还专门针对弟子,一股黑漆漆的东西就冲弟子脑门来了……
弟子当时脑子一片空白,就感觉它太吵了,太烦了,弟子就想让它闭嘴……
然后、然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弟子就……就喊了一声‘散’……”
她越说声音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嗫嚅,还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圈各位大佬的脸色。
几位须发皆白、气质各异的长老表情微妙。
丹堂首座药尘尊者捋着胡须的手顿住了,眼神里充满了“这也能行?”的荒谬感。
戒律堂首座,那位铁面长老,眉头拧成了疙瘩,显然对这种近乎儿戏的解释充满了怀疑。
天工阁那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巧手仙姑,则是睁大了美眸,饶有兴致地盯着苏言,仿佛在看什么稀世奇珍。
【对对对,就是这样!我就是个被吓坏了然后莫名其妙走了狗屎运的小可怜!】
苏言内心疯狂给自己打气。
“哦?仅是觉得‘吵闹’,喊了一声,便重创了那上古魔颅的神魂?”
铁面长老声音沉冷,带着明显的质疑,
“苏言,你可知欺瞒宗门,是何等罪过?”
压力骤增!
苏言感觉后背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完了完了,这老头不好糊弄!】
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动作流畅自然,仿佛排练过无数次),带着哭腔(一半是真吓的,一半是演的):
“长老明鉴!弟子、弟子真的不知道啊!
弟子当时真的就是下意识……可能、可能是弟子这‘玲珑慧心’在极度恐惧下……潜能爆发?
弟子也不懂啊!弟子要是有那本事,早就……早就……”
她“早就”了半天,也没早就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显得更加无助和茫然。
几位长老交换着眼神,神识在空中无声碰撞,显然在进行着激烈的交流。
【玲珑慧心?潜能爆发?这解释……未免太过牵强。】
【但若非如此,又如何解释?她筑基修为做不得假。】
【此女身上定有古怪!】
【凌霜一直护着她,莫非知道些什么?】
就在气氛越来越凝重,苏言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无声的质疑压垮时,一直如同背景板般的凌霜仙君,终于动了。
他甚至没有看向任何人,只是微微抬了下眼眸,目光平淡地扫过全场。
就是这么一眼,整个大殿瞬间安静下来,连空气流动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他开口了,
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
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回荡在每个人耳边:
“若非她,魔颅现世,生灵涂炭。”
他顿了顿,每个字都像冰珠砸落在玉盘上。
“她的体质,于宗门,于修真界,乃大幸。”
最后,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刚才质疑最甚的铁面长老,
虽无凌厉逼视,却让后者下意识地避开了视线。
“谁有异议?”
四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
没有人说话。
连掌门玄玑子都只是微微颔首,并未出声。
凌霜仙君的强势,他那一剑斩魔、加固封印的赫赫之功,
以及他对苏言毫无保留的维护,在此刻形成了绝对的权威。
爽!
虽然不是我动手,但看着这帮大佬被仙君一句话怼得不敢吭声,这感觉……太爽了!
苏言内心的小人已经在疯狂打滚了。
【抱紧冰棍大腿果然是明智之举!】
沉默了数息,掌门玄玑子终于再次开口,一锤定音:
“苏言于秘境之中,临危不惧,重创魔颅,助仙君稳固封印,挽宗门于危难,此功,当赏。”
苏言眼睛一亮,耳朵竖了起来。【赏?灵石?法宝?丹药?】
然而掌门接下来的话,让她瞬间懵了。
“然,其体质特殊,能力诡谲,兹事体大,关乎宗门气运乃至修真界安稳。”
掌门语气严肃,
“故,此事列为宗门最高机密,在场诸位,不得外传半分。”
众长老纷纷躬身:
“谨遵掌门法旨。”
苏言心里咯噔一下。
【最高机密?听起来很厉害,但怎么感觉更像是被贴上了‘重点观察对象’的标签?】
还没等她消化完这个信息,
掌门的最终决定,如同最后一记重锤,砸得她头晕眼花。
“即日起,苏言晋升内门弟子。”
苏言:……啊?
“由凌霜仙君,亲自教导。”
苏言:……啊???
她猛地抬起头,脸上那点刚刚因为“当赏”而升起的小窃喜瞬间冻结,碎裂,变成了全然的茫然和……惊恐。
她看向身旁的凌霜仙君,后者也正好垂眸瞥了她一眼,
那眼神依旧没什么温度,
但她似乎……从中读出了一丝几不可查的……麻烦?
【内门了?这就内门了?!】
苏言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是,奖励就是换个地方继续被这座冰山折磨?!
天天面对他?!
亲自教导?!
那岂不是意味着……之前的静思谷种田摸鱼薅羊毛的美好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未来暗无天日的修炼生涯,
以及仙君那永无止境的冰冷眼神和毒舌点评。
“弟、弟子……”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得厉害。
凌霜仙君已经转回了目光,对着掌门微一颔首,算是接下了这个“麻烦”。
“若无他事,弟子告退。”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接了个无关紧要的任务。
掌门挥了挥手。
凌霜仙君转身,衣袂拂过冰冷的玉砖,向外走去。
苏言还傻愣愣地跪在原地,直到那冰冷的背影快走出大殿了,
她才猛地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起身,也顾不上礼仪了,跌跌撞撞地追了上去。
“仙、仙君!等等我!”
她的声音在大殿里带着点回响,听起来慌乱又无助。
身后,是诸位长老神色各异的目光。
铁面长老眉头依旧紧锁。
药尘尊者若有所思。
巧手仙姑掩唇轻笑,低语:
“有意思,凌霜师兄这‘教导’,怕是比面壁思过还难熬哦……”
掌门玄玑子看着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大殿门口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而苏言,追着那道冰冷的背影,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刷屏:
【完了完了完了!
好日子到头了!
这哪是奖励?
这分明是噩梦的开始啊!
系统!系统你说话啊!
现在叛出宗门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