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言是被人用针扎醒的。
不，不是真的针
是无数细碎、尖锐、毫无规律的信息流，如同冰冷的牛毛细针，强行刺入她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意识。
“嘶……”
她猛地从硬邦邦的床板上弹坐起来
又因为一阵剧烈的头晕眼花而倒了回去，
后脑勺磕在木板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痛……】
这物理上的疼痛反而让她暂时忽略了脑海里的混乱。
她捂着后脑勺，龇牙咧嘴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有精力去应对那几乎要炸开的脑袋。
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她好像……不是睡在之前瘫倒的练剑坪上，
而是回到了自己那破败的听雪苑小屋里。
窗外天色灰蒙蒙的，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的世界变得……吵死了！
不是声音意义上的吵，而是一种信息层面的、无休无止的喧嚣。
她能清晰地“听”到院外几十丈远，
两只雪雀为了争夺一颗干瘪的灵果正在互相啾啾咒骂
甚至能“听”懂那只稍胖的雪雀内心在吐槽同伴
“小气吧啦，上次偷吃我藏的红浆果别以为我没看见”。
她能“感觉”到墙角那几株被她随手优化过、顽强活下来的狗尾巴草
正一边努力从稀薄的灵气和冰雪中汲取养分，
一边欢快地伸展着叶片，传递出一种简单的“舒服”情绪。
她甚至能“看”到空气中原本无形无质的灵气，
此刻仿佛化作了无数细微、闪烁着各色微光的光点和小流，
以某种复杂的规律缓缓流动、碰撞、消散……杂乱，无序，庞杂得让她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言惊恐地捂住耳朵，但这毫无用处。
那些信息并非通过听觉传入
而是直接作用于她扩张后的神识感知。
她就像个突然被扔进菜市场中央、还被强行戴上了超高精度放大镜的聋子（虽然不聋，但感觉差不多），
四面八方涌来的细节几乎要将她淹没。
“吱呀……”
破旧的木门被推开
带进一股凛冽的寒气，也带来了……一个更加无法忽视的、如同小型冰川般稳定而冰冷的存在感应。
凌霜仙君站在门口，逆着光，身影依旧挺拔料峭。
他甚至没有完全走进来，
只是目光淡漠地扫过床上蜷成一团、脸色苍白、眼神涣散的苏言。
“醒了。”
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但在这片信息噪音的海洋里，竟意外地像一道清流，带着一种奇特的“静默”效果，
让她周围最嘈杂的那部分感知稍微平息了一瞬。
苏言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了，带着哭腔喊道
“仙、仙君！救命！我脑子里……好像住进了一个集市！
不，是十个！连石头都在跟我抱怨天气太冷！”
凌霜仙君连眉毛都没动一下，仿佛早有所料。
他指尖一弹，一枚散发着幽幽寒气、触手冰凉的玉符轻飘飘地落在苏言枕边。
“神识初扩，尚不能收放自如。”
他语气平板地陈述
“三日内，学会屏蔽无用信息。否则，神识受损，变作痴傻，本座不养废物。”
苏言手忙脚乱地抓起那枚“冰心凝神符”，
贴在滚烫的额头上，
一股清凉之意蔓延开，确实缓解了不少胀痛，
但那种被万千信息包裹的感觉依然存在，只是稍微模糊了一点。
她欲哭无泪，举着玉符，眼巴巴地看着门口那尊冰山
“仙君，这、这怎么屏蔽啊？
我现在感觉连院子里的积雪都在跟我念叨它被踩了多少脚！
还有那块破石头
它从刚才开始就在我脑子里嗡嗡嗡，说冷，说饿，说无聊……我快被它烦死了！”
她指的是怀里那块依旧揣着的火纹石。
此刻，那块石头似乎因为她神识的暴涨而变得更加“活跃”，
一股微弱但坚持不懈的、带着委屈和某种渴望的灵魂波动，
像只赶不走的苍蝇，在她识海边缘反复横跳。
凌霜仙君终于施舍给她一个正眼，
那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这么点小事都处理不好’。
“那是你院中火纹石内残念未消。”
他冷冷道，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嫌弃？
“自己惹的麻烦，自己解决。”
说完，竟是毫不留恋地转身，衣袂飘动间，人已消失在门外，
只留下满室寒意和一句随风飘来的冰冷指令
“符箓能量耗尽前，若还学不会，明日练剑加倍。”
苏言：“！！！”
【加倍？！我现在这样去练剑，怕不是直接被他剑气震成真·傻子！】
悲愤交加，却又无可奈何。
她认命地躺回去，努力集中精神
试图按照仙君给的玉符中那股清凉意蕴的引导，去收敛、去屏蔽那些无孔不入的信息。
然而，收效甚微。
就像试图用手去堵住漏水的堤坝，按住这里，那里又冒出来。
外门弟子的八卦、灵植的情绪、灵气的轨迹……
尤其是那块火纹石，嗡嗡嗡，嗡嗡嗡，没完没了！
【闭嘴！闭嘴！吵死了！】
在无数次尝试失败后
烦躁和一股被逼到绝境的狠劲涌上心头，她不再试图温和地引导
而是凝聚起刚刚恢复不多的精神力，
对着那最顽固、最吵人的火纹石灵魂波动，
在识海中发出了一声无声的、却极其凶悍的咆哮：
【给！我！闭！嘴！再吵就把你扔茅坑里！】
“嗡……”
识海中，那持续不断的嗡鸣戛然而止。
火纹石的灵魂波动像是被吓到了一般，
猛地瑟缩了一下，传递出一股清晰的、类似小动物被呵斥后的委屈情绪。
然后……
在一片短暂的、令人感动的寂静中，
一道更加微弱、却异常清晰、仿佛用尽了最后力气的灵魂讯息，
断断续续地、小心翼翼地挤入了她的感知：
“……地……火……窟……”
“……封……印……”
“……救……求救……”
讯息到此彻底断绝，
火纹石也彻底沉寂下去，连那点微弱的温热感都消失了，
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苏言的幻觉。
但苏言知道，不是。
她僵在床上，额头的冰心凝神符散发着最后的凉意。
地火窟……封印……求救……
这三个词，像三块冰冷的石头，投入了她刚刚经历完信息风暴、尚未平静的心湖。
【我就知道……】
她望着结满蛛网的屋顶，眼神放空，内心一片麻木，
【这破石头，还有那座冰山……都没憋好屁！好日子……啊不，是安生日子，彻底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