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壶在简陋的小泥炉上咕嘟咕嘟地响着,白色的水汽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升腾,散开。
苏言蹲在炉子前,双手托腮,眼神发直,盯着那翻滚的气泡,心里却像是有一万只蚂蚁在爬。
怀里的火纹石不再悸动,恢复了死寂,但那明确的指向感却像一根烧红的针,扎在她的意识里,时不时就刺她一下。
地火窟。
去,还是不去?
理智的小人在她脑子里声嘶力竭地呐喊:
【不能去!那是禁地!擅闯者废修为逐出宗门!
你辛辛苦苦筑基,好不容易混进内门(虽然住的是破院子),难道就为了这点好奇心前功尽弃吗?
柳如烟的话能信几分?
仙君的心思比海还深,谁知道是不是挖坑等你跳?
苟住!必须苟住!】
可另一个被好奇心和不甘滋养的小人,则挥舞着柳如烟给的手札拓本和仙君那张冷脸,同样大声反驳
【机缘险中求!火云长老的传承,法则的奥秘,还有仙君为什么偏偏盯上你的真相!
错过了这次封印减弱的机会,下次要等到猴年马月?
难道你甘心一辈子待在这破院子里烧开水?
仙君要是真想阻止,早就一巴掌拍死你了,还用得着费劲教你练剑、让你解析石头?
他肯定知道什么,这说不定就是他的默许,甚至……考验!】
两个小人在她脑海里吵得天翻地覆,让她坐立难安。
她一会儿站起来在院子里焦躁地踱步,一会儿又蹲回去对着开水壶发呆。
时间就在这种极致的纠结中一点点流逝。
夜幕降临,寒气更重,壶里的水早已烧干,壶底都有些发红了,她却浑然不觉。
最终,当冰冷的夜风卷着雪沫再次拍在她脸上时,她猛地打了个寒颤,眼神里闪过一丝破罐子破摔的狠厉。
【妈的!拼了!】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不就是个禁地吗?
偷偷溜进去看一眼,就一眼!发现不对劲立刻跑路!】
【要是真被抓住了……我就说是仙君让我来烧开水的!对,地火窟火力旺,烧水快!看他怎么解释!】
给自己找好了借口,苏言开始了她的“准备工作”。
主要是心理建设,以及……试图将那缕不听话的淡金色火苗藏好,万一遇到危险,好歹能吓唬……或者同归于尽一下?
子时过后,万籁俱寂,连巡夜的雪枭都似乎躲起来打盹了。
苏言换上了一身深色的、不太合身的旧弟子服(从静思谷带出来的压箱底存货),
像只偷油的小老鼠,蹑手蹑脚地溜出了听雪苑,朝着火纹石指引的、宗门深处的方向摸去。
她心脏跳得像擂鼓,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神识感知开到最大,随时准备一有风吹草动就趴下装死或者掉头狂奔。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一路,顺利得让她心里发毛。
预想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巡逻弟子,一个都没碰到。
那些据说布满禁制的路径,也平静得像普通的山间小道。偶尔有几个阵法节点闪烁微光,她紧张地屏住呼吸绕过去,却发现那光芒温和稳定,丝毫没有触发警报的迹象。
【怎么回事?】
苏言越走越觉得诡异
【宗门禁地的防卫这么松懈的吗?还是说我运气好到逆天,刚好撞上了守卫交接班、阵法维护的空窗期?】
这不合常理的顺利,非但没有让她安心,反而让她后背开始冒冷汗。
事出反常必有妖!
怀着这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她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附近。
空气中的温度明显升高,带着一股硫磺和灼烧岩石的独特气味。前方,一片被强大结界笼罩的赤红色山壁映入眼帘,结界光幕流转不息,散发出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上面清晰可见太上道宗的禁制符文……正是地火窟的入口。
到了这里,苏言反而犹豫了。
看着那坚实无比、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封印光幕,她刚才那点孤勇瞬间泄了一半。
【这……这怎么进去?硬闯?怕是还没碰到光幕就被震成飞灰了。难道柳如烟有别的进入方法没告诉我?】
就在她抓耳挠腮,进退两难之际,目光无意间扫过光幕右下角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那里……似乎有点不对劲?
她凑近了些,凝神细看。
只见那流转的光幕上,不知何时,竟然裂开了一道极其细微、几乎与光幕本身融为一体的缝隙!
那缝隙边缘非常不规则,像是被某种极其锋利、极其寒冷的力量强行撕开,此刻正在以一种缓慢但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弥合。
缝隙不大,但……刚好够一个身材纤细的人侧身挤过去。
更让苏言头皮发麻的是,从那正在缩小的缺口边缘,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却熟悉到让她腿肚子转筋的剑意……冰冷、纯粹、凌厉,属于凌霜仙君的独有剑意!
苏言彻底愣住了,如同被一道天雷劈中天灵盖,呆立当场。
内心瞬间被无数弹幕刷屏:
【……不是吧?大佬,你这是几个意思啊?!】
【这缺口是你开的?你早知道我要来?】
【考验?故意放水?还是……纵容?】
【或者更可怕的……借刀杀人?觉得我太麻烦,干脆让地火窟里的东西把我解决了?!】
无数个念头在她脑中翻滚,让她脊背发凉。
仙君的心思,简直比地火窟深处的岩浆还要难以揣测!
她看着那越来越小、眼看就要彻底闭合的缺口,又看了看身后寂静无声、仿佛默认了这一切的来路。
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
是转身离开,继续回去过那烧开水、被剑气抽的“安稳”日子?
还是赌一把,钻进这个明显是仙君“安排”的入口,去面对未知的危险和可能的机缘?
苏言一跺脚,把心一横,脸上露出一股豁出去的狰狞:
【管他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进去了!】
她不再迟疑,侧过身,像条泥鳅一样,在那缺口彻底消失的前一刹那,险之又险地钻了进去!
就在她身体完全进入的瞬间,身后的缺口“嗡”地一声轻响,彻底弥合,光幕恢复如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一股灼热、干燥、夹杂着浓烈硫磺味和古老尘埃气息的热浪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她,与外界凌霜峰的酷寒形成了极致反差。
苏言还没来得及适应这昏暗的光线和灼热的空气,甚至连口气都没喘匀……
一个嘶哑、干涩,仿佛几百年没有说过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贪婪和渴望的声音,突兀地在她前方不远处的阴影中响起:
“多少年了……终于……又有人来了……”
“好……好纯净的灵魂气息……”
阴影之中,两点令人心悸的猩红色光芒,如同地狱的鬼火,缓缓亮起,牢牢锁定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