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他拿起内部电话,打给了投资部:“伟明啊,江城县那个项目先停一停,对方既然不方便,我们也不勉强,不过……还是继续留意一下。”
挂了电话,他走到落地窗前,望着外面黄浦江边的高楼灯火,心思却飘到了那个二十多年未见的女儿身上。
不急,他对自己说。
有些事,急也急不来。
既然已经知道她在哪,而且还过得不错,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来。
这一次,他绝不会再像当年那样选择逃避……
……
沪上韩氏集团投资部发出的考察函被婉拒,就像一颗小石子丢进黄浦江,没掀起大风浪,却在一些小圈子里悄悄传开了。
投资部经理吴伟明心里总有点不痛快,跟几个商场上的朋友喝酒时,忍不住抱怨起江城县那个“不给面子”的夏总。
“一个小县城的老板,口气倒挺大,韩氏主动找上门,他说拒绝就拒绝……说什么建设期太忙,没空接待,架子可真不小……”
话里话外,都是对夏天“不懂事”、“不守规矩”的批评。
这些带着情绪的话,在沪上商业圈里慢慢传开。
江城县和夏天这两个名字,第一次被一些人听到,就留下了不怎么好的印象。
而这个时候,远在江城的夏天,对这些完全不知情。
就算听说了,他也不会在意,在拒绝那一刻起,他就有了相应的心理准备。
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扑在了眼前这片忙得火热的土地上。
城西工业园里,搅拌机、打桩机的响声和工人的喊声混成一片……
“巧匠”品牌那几样看起来普通的小工具——省力削皮刀、折叠盆、防缠发簸箕、压蒜器——靠着好用的设计、扎实的质量,还有渐渐传开的“有专利”名声,越卖越好。
不仅附近县市的百货大楼、供销社都摆上了货,连省外的一些大批发商也主动来找合作,订单一张接一张地来。
这天,厂办的小张高兴地拿着一叠刚收到的文件,一路小跑到二期工厂,找到了正和苏联专家瓦西里比划着讨论模具的夏天。
“夏总!批下来了!专利证书到了!”小张的声音差点被机器声盖过,但脸上的笑藏不住。
夏天接过那几份盖着国家专利局红印的证书——有“巧匠”的商标注册证,还有几个实用新型专利。
他认真翻看,手指摸过证书上的钢印,脸上露出踏实又欣慰的笑。
这几张纸,在那个大家对知识产权还没什么概念的年代,是非常难得的认可和保障。
“好!做得不错!”夏天拍拍小张的肩,“马上把这些证书复印、放大、装框,挂到招商办公室和展厅最显眼的地方!”
“让所有来看厂、谈合作的人都知道,我们旗下的产品是正正经经有国家认可的创新品牌!跟那些仿冒抄袭的不一样!”
“明白!夏总!我这就去!”小张干劲十足,拿着证书又快步走了。
专利正式批下来,就像给“巧匠”品牌打了一针强心剂。
毕竟一个有创新的品牌才能走得更远,能让那些想要合作的人能少不少顾虑。
再在推销员们的大力宣传下,那些批发商和零售商们下订单变得更加爽快利落。
稳定增加的现金不断流入园区账户,大大缓解了基建的资金压力。
包工头老杨递上来买钢材、水泥、添新设备的申请,夏天签字批钱也爽快多了。
园区的主干道很快铺好了,路沿石砌得整齐,一排排厂房的施工速度明显加快,框架立起来,已经有点规模了。
与此同时,“灵韵新材料研发中心”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
刘工顶着黑眼圈,但精神抖擞,拿着几块不同颜色的布料样品找到夏天和钱所长:“夏总!钱所!初步成功了!你们看这个!”
他拿起一块灰蓝色的布,语气兴奋:“这是用我们新改进的1号抗菌防臭剂处理过的棉帆布!实验室数据显示,对常见几种菌种的抑菌率超过92%!而且更耐洗,连续洗三十次以后,抑菌率还能保持在85%以上!”
夏天接过布,先摸了摸手感,又闻了闻,没有化学药剂的怪味,只有干净的棉布味。
他眼睛一下子亮了:“好!太好了!刘工,钱所,还有中心的各位,辛苦了!这是个大进展!立大功了!”
钱所长推推眼镜,也带着笑补充:“虽然还要再优化配方的稳定性和大批量生产的工艺,控制好成本,但方向肯定没错,技术走通了!”
“接下来我们集中突破这个环节,一旦做成,不光部队服装,民用的运动服、袜子、甚至日常的床品内衣都能用上这项技术,这就是我们独一无二的优势!”
“说得对!”夏天语气坚决,“这就是我们将来能和别人拉开距离的核心竞争力!”
“要人给人,要钱给钱!尽快拿出最成熟的配方和全套工艺!需要添什么新设备、买什么特殊药剂,直接打报告!我这里全开绿灯!”
技术上的真正突破,比账上多赚几十万更让夏天觉得踏实。
他知道,这些看不见摸不着的“硬实力”,才是企业未来能走多远、站多稳的真正根基!
……
晚上,夏天和白秀琴手牵手回到小院,厨房正飘出饭菜香。
夏渔系着围裙,正把最后一道冬瓜排骨汤端上桌。
“哥,嫂子,你们回来正好,可以吃饭啦。”
简单的三菜一汤,却洋溢着家的温暖。
沪上韩氏带来的那点不愉快,在夏天那次毫不犹豫的维护和这些日子一起忙碌奋斗中,早就散没了。
白秀琴一边吃饭,一边轻声说着白天厂里的事:“……‘巧匠’那边,省城五交化公司又加了五千个压蒜器的单子,生产线有点跟不上了。”
“我跟刘姐商量,能不能把二号线暂时调一下,先紧着‘巧匠’的供应?毕竟这边回款快,利润也稳定。”
夏天吃了一口饭,点头:“行,你们看情况安排,现在‘巧匠’是我们的现金来源,必须优先保证供应和口碑。”
“等王龙那边新的注塑机和冲床都到了,产能就能缓过来了。”
他说着,夹了块炖得烂熟的排骨放到白秀琴碗里:“你也多吃点,最近跟着我到处跑,又瘦了。”
白秀琴笑了笑,低头吃了那块排骨,过了一会,才轻声说:“那天……韩氏的事,谢谢你。”
夏天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他放下筷子,看着她,目光平静却坚定,语气平常得像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谢什么?你是我老婆,我不护着你护着谁?别说一个沪上韩氏,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没你一根头发重要。”
这话说得直白,甚至有点糙,却像一股暖流涌遍白秀琴全身。
她眼圈微微发热,轻声嗔怪:“谁是你老婆……还没结婚……”嘴角却忍不住弯起来。
夏渔在一旁咬着筷子,看着哥哥和嫂子之间的样子,偷偷笑,被夏天伸筷子轻轻敲了下头:“吃饭!傻乐什么!”
小院里,灯光温暖,饭菜可口,满是平淡真实的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