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老道颂完经文，将幼童并未瞑目的双眼合上，许轩才是低声问道：“曹班头呢？”
“还在屋内。”老道站起身来，回答了一句，“他死状太惨，不可贸然移动。”
紧接着，他踏起天罡步，袖中符篆洋洋洒洒，却又在半空焚烧成灰。
一时间，院中下起了灰色的雨。
许轩退后两步，没有打扰老道法事。
“曹华是练皮武夫，比魏都头都要强上一线。”他身后传来镇抚司中人的小声议论。
听到这话，许轩不由沉默。
他想过狐妖进城是因为钱塘县内处理妖物势力的衰弱。
但实在没想到，镇抚司已经衰弱成现在这副模样。
武夫三境，练皮、练脏、练骨，县衙小小一个班头都有练皮境界，但堂堂镇抚司的都头，竟然连曹华都不如。
就在这时，魏松捧着一张红布，自院门外快步走了进来。
议论声登时一停，他走到许轩身前，双手一翻，亮出红布中一把短刀。
“许掌柜，不告而取，还望见谅。”
他手上拿着的，正是许轩常用的一把屠刀，刀锋有几处缺口，木柄上沁着暗红色血迹。
“无妨。”许轩点了点头，好奇问道，“虽说民俗话本中，这屠刀有驱逐邪祟之能，可镇抚司有道家传承在，还用得上这土方子不成？”
魏松刚想回答，做完法事的老道走了过来，叹息一声：“这是今日第三起了，老道无能，只好借用许掌柜屠刀，以缓燃眉之急。”
人未到，声先至，许轩闻到一股浓郁的枯纸焚烧味道，他侧目看向出声方向。
老道脸上沟壑横生，眼中满是悲天悯人，对着他打了个道揖。
“第三起。”许轩深深吸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只要不靠近兰若寺那些地方，这个世界暂时还算安全，但没有想到连钱塘县都已经变成这幅鬼样子。
虽然并不清楚这三起是不是因为那狐妖而起，他心中也不由升起几分烦躁。
自以为整洁的床铺上藏着蟑螂，还是那种能飞扑到人脸上的，任谁都不会高兴。
见魏松和老道还在等他出声，许轩点了点头：“既然道长要用，那就请便吧。”
老道松了口气，示意魏松将屠刀用红布包好，随后双手捧着，小心翼翼朝房中走去。
他要借这屠刀凶气，压住曹华暴毙而亡喉间的那口戾气。
见着偌大个钱塘县，竟然只能指望一柄屠刀，许轩看向魏松，认真问道：“当前情况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
魏松挥退左右，两人走到僻静无人处，他才是叹了口气：“既然许掌柜已经知晓，那我也没什么好瞒着的了。”
“镇抚司援手迟迟未到，县中老爷们也不让我等当地招纳人手，只靠我和顾道长两人，难啊，难啊。”
魏松一声长叹，凶恶的脸上此刻却有些软弱无力。
许轩正了解情况时，曹府屋中传来一声哀嚎。
一浑身长满赤红毛发的身影破窗而出，嘴角流涎。
不多时，院中便弥散着淡淡臭味，地面躺着的尸体关节抖动起来。
“尸变？”魏松脸色登时一变，他拔出长刀，横抹掌心，同时大声喊道，“结阵，别让这跳尸靠近其余尸体。”
话音刚落，他迎上那跳尸，长刀一闪便将其半个臂膀砍了下来。
许轩隐隐看到，那沾染了魏松鲜血的长刀在和妖物接触的一瞬间闪过金光。
能入镇抚司的果真没那么简单，魏松仅仅依靠三才阵，便是在搏杀中占了上风。
但他并没有直接将这跳尸斩杀，反而极其小心同其周旋，在空当时对许轩喊道：“许掌柜，劳烦你去屋中探查，至少把屠刀拿回来。”
“这跳尸三魂未散，没屠刀镇压，杀他多少次也没用。”
许轩皱着眉头，大踏步向前。
他并没有如魏松所想那般，进屋去寻屠刀，反而越过三才阵，飞起一脚踹到跳尸身上。
“砰。”
跳尸如离弦之箭，倒飞出去，砸到院墙之上，悬挂良久才是坠到地面。
“曹华！”
许轩大喝一声，原本站起来朝他扑来的跳尸在半空犹豫一瞬，竟是使了个千斤坠，自半空坠下之后调转枪口，朝一旁严阵以待的三才阵扑去。
见状，饶是心中怒火升腾，他也不由嘿了一声，快行两步一把抓住曹华脖颈，生生将其扭断。
“许掌柜！”见状，魏松目眦欲裂，紧紧攥住手中长刀，他身后两个镇抚司同僚更是对着许轩拔刀相向。
他们的上司已经将事情讲的如此分明，不按着条理来，那便是与妖为伍，助纣为虐。
镇抚司虽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可杀这些人奸，自然同样不会手软。
迎着三人仇视眼神，许轩面色同样变冷。
他松开握着曹华脖颈的手，轻轻为其合上双眼。
但那双眼睛以极快的速度翻起，黑白分明的瞳孔间尽是怨恨！
咯咯作响的喉咙中发出瘆人声音：“许二哥，我好恨啊。”
“放心去吧，黄泉路上走慢点，我保证他们很快来陪你。”许轩轻声应道，再次为其合上双眼。
这一次，曹华所化的的跳尸，不，应该是说被狐妖操控的尸首，再无半点动静。
一缕殃气自喉口缓缓飘散。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魏松脸色阴沉如墨，退至下属身后，随后长刀狠狠一挥。
两颗仍带着疑惑不解的大好头颅飞了起来，鲜血喷涌如柱。
“那股子狐臭你掩盖的很好，但还不够。”许轩面色冷硬。
自蛮荒起，有巫学艺不精葬身兽腹，有巫力战不退尸首分离，但唯独没有巫死于阴谋诡计，小人伎俩。
自第一眼，许轩便能看到魏松身上汇聚成海的人族怨念，他们无时无刻不在向许轩祈求，祈求他除掉魏松，替无辜横死之人报仇。
魏松叹了口气，脸上满是遗憾：“为什么？”
“为什么你就不能装成什么都不知道，好好去死呢？”
“你不死，其他人怎么活？”
一抹刀光闪过，两人之间距离眨眼间便近在咫尺。
魏松一直藏着自己的实力，他并非练皮，而是练脏。
整个钱塘县仅有三位的练脏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