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头，给洒家称上几斤人参。”许轩刚一踏进药铺门，便大声嚷嚷道。
正坐着摇椅拿着蒲扇一晃一晃的清瘦老者闻讯扬起脖子，看了他一眼，撇了撇嘴，“不卖。”
许轩刚把三锭银子在药柜上排好，闻言笑出声来：“上赶着的买卖还不做？你这医馆别还没交给你儿子，就先倒闭了去。”
“去，去，去，少逗弄我这老头子，你还不是有肉不卖偏去送给那些乞丐？”张尘挥了挥手上蒲扇，没声好气，“我好歹有儿子了，你这成家立业的年纪，怕是连婆娘都没找到。”
“能一样？我那些是下水不好卖，送出去积积阴德。”许轩辩了一声，也不见外，身形一转便越过柜台自己找药柜去拿药，“而且谁说我找不到婆娘？”
一边拌着嘴，许轩来回在药柜上翻看，那褪了色的标签上字迹早就模糊不清，他半天没找到人参放在哪儿了，又不好贸然拉开柜子，毁了炮制好的药材药性。
最终，他只能无奈转头，看向张尘：“老张头，你这里不卖，我可去隔壁如意阁了。”
“去，你现在就去，只要不怕那里掺了假。”说着，张尘声音一顿，站起身细细打量一番许轩。
他又伸出手把住许轩脉门，两眼似合似张，口中不时嘶嘶出声。
许轩强压着身体反抗本能，生怕一不小心把老张头的骨架给拆散了。
他前身的父母和张尘是邻居，他们去世之后张尘对他是也多加照顾，算得上是世代相交。
如今他和张尘更是到了忘年交的地步，平日间没少拌嘴，但许轩还是第一次见他如此神色。
过了好一会儿，张尘收回手掌，疑惑眨了眨眼：“气血如炉，但偏偏腹中阴寒，表征为阳，实则为阴，你这是阴虚？”
许轩张了张嘴，郁闷回了一句：“你才虚。”
他肺腑中确实盘踞着尚未驱散的妖气，能通过脉象看出来，这张尘确实也有几分本事。
但冷不丁被说上一句阴虚，他还是有点接受不了。
“老头子都脖颈入土了，虚不是正常的事？”张尘想了想，“你这体征，吃人参倒也可以。”
“不过人参滋补阴阳两虚，不算对症，老头子还有一方子，枸杞子、肉苁蓉、当归，辅以一钱党参，便可补中益气，滋阴补虚。”
“单纯用人参不仅花钱如流水，且功效并没有高过老头子这方子多少，不知你意下如何？”
许轩被这一连串药名弄得有点迷糊，可他知道这老张头的习惯。
但愿世上人无病，何方架上药生尘，或许就是这个老头的如实写照。
张尘的药方对阴虚肯定有用，但许轩寻思一阵，还是出言婉拒，震声道：“我要人参！”
他是开药的，许轩也是开药的，谁说巫药不算药？
张尘摇了摇脑袋，叹息世人把人参看的太重，但他也没有拒绝。
毕竟在他看来，人参虽然不完全对症，但对许轩的身体也算有所补益。
他从药柜下方小心取出几块板子，上面是根系繁杂纤长的枯黄之物，辅以彩绒装饰。
刚刚见到他手中之物，许轩便觉得口中生津，体内血脉蠢蠢欲动。
“这可是上党参，老头子好不容易才从山民手中收来。”张尘摸了摸，在许轩的眼神中竖起两根指头，“只论根卖，一根，二十两。”
“来两根，剩下十两银子把杂参碎须也给我打包了。”许轩丝毫没有讲价。
张尘手中的，一看就是十年以上的老货色，这种东西虽然比不上那些达官贵人家里藏着的百年老参，单单炖一只狐狸绝对够用了。
更何况他血脉中传来的冲动告诉他，这玩意对他绝对有所补益。
这价钱，恐怕已经是老张头看在自己体内郁结之气的份上，给出的成本价钱了。
“碎须就不找你要钱了，这点银子当老头子提前给你备的喜酒钱吧。”张尘摆了摆手，只收了四锭银子，把东西打包好交给许轩后，面色有些复杂，“老头子怕是等不到那时候了。”
“等你娶了亲，记得给老头子坟前烧点纸，告诉老头子一声，不然九泉之下你父母问到，我也不好答。”
“您老肯定长命百……百五十岁。”许轩开口恭维一半，改了个口。
他突然想起，这老张头已经七老八十，年岁快奔着百走了。
“活到那地步，岂不是成了精怪？”张尘也是被许轩逗乐，“去吧，别打扰老头子休息了。”
“什么精怪，那叫人瑞才对。”许轩收好东西，朝着重新躺下的张尘抱了抱拳，随后转身离开。
回到肉铺后，衙门中早就把东西从后门送了进来，许轩见当下时辰客户已经稀稀疏疏起来，索性直接把肉铺关了，又给二虎放了个早班。
他在后院搭了个简易炉灶，将一口平日里煮卤煮的铁锅涮洗干净，放到灶前。
看着这寻常农家做大锅饭的场景，许轩给狐妖尸首拔毛拆骨的时候，起了几分恍惚。
他好像并非在准备熬制巫药，反而是在炖一锅肉汤……
一切准备就绪后，他不由晃了晃脑袋，把脑海中这个无厘头的想法晃去，生火下肉，慢慢焯水。
少时，一股浓郁肉香悄然升起。
闻着熟悉的味道，看着更加熟悉的场景，许轩罕见的沉默了。
他深深吸了口气，将一旁准备好的人参整条下锅，随后又把杂参断须一并扔了进去。
看着肉汤表面翻滚的药材，他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才像样，我这是巫药，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
少时，他闭目凝神，以自己的思绪侵染锅中翻滚着的各类食材。
在和那位老者短暂的学习中，他得以明悟巫药的本质。
简单来说，人会用自己的习惯对万物进行归纳和总结，而行之有效，且被验证沿用的，便会成为那个物质本身的概念。
这类概念并不具有实质性的力量，但会在巫觋本身的力量下被彻底激发。
“我寻思，我熬的就是巫药！”
许轩看着锅中原本显得污浊的水面变得清澈且晶莹，不由满意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