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风卷着雪沫,扑打在汉中郡房陵行宫檐角,发出呼哧般的声响。
这里比共地更显荒芜,层叠的秦岭南麓如同巨大的天然囚笼,将此地彻底隔绝于世。
江军立于风雪中,玄黑铁甲上已凝结了一层泛着寒光的薄霜。
他按剑而立,眼神如同脚下被冻结的土地,坚硬而冰冷。
他身后,上百名大秦锐士如同一尊尊雕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肃杀之气让原本就凛冽的空气近乎凝固。
章邯上前一步,低声道:“江特使,按顺序,是先魏,次楚,后燕?”
江军微微颔首,声音古井无波道:“派人守住各处要道,不得走脱一人,就算一只鸟也不允许从行宫上空飞过去。”
“诺。”
章邯立刻领命,然后便去安排人手。
魏宫,说是宫殿,其实早已破败,只是几间破土丘房而已。
魏王假端坐一个矮榻之上,他并不像齐王建那般整日惶惶不安。
整个人的精气神都非常不错,生活环境虽然大不如前,但也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气度不凡。
大门被推开,雪趁机涌入,吹得炭火明灭不定,江军走了进来。
猴子与章邯带着一队甲士紧随其后,直接分守各个方向,不留一丝破绽。
江军踏入室内,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并未立刻宣读诏书,而是开口道:“大王知道某要来?”
从魏王身上,自己看到了镇定自若。
魏王假缓缓抬眼,目光如古井深潭,他嘴角牵起一丝嘲讽的弧度道:“秦以虎狼之心,鲸吞六国,铁蹄所至,伏尸百万,流血漂橹。然仁义不施而攻守之势异,寡人先行一步,静待秦之覆亡,必较六国更为惨烈。”
江军脸上肌肉都未曾牵动一下,只淡淡道:“既然大王如此高义,便请上路吧!”
按照流程,江军直接宣读了始皇帝的圣旨,无非就是指责魏王假仁义不施,悖天逆命,死不足惜之类的官面之话。
圣旨宣读完毕,一名甲士应声而入,手托木盘,其上放着一只造型古朴的青铜爵,内盛琥珀色的液体,微微荡漾。
魏王假的目光落在青铜爵上,瞳孔微微一缩,随即仰天大笑起来道:“哈哈哈……鸩酒,寡人并非懦夫。即便被俘,亦与秦贼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没有人可以制裁寡人,更没有可以杀寡人,只有寡人自己可以。”
他决绝的扔掉了青铜爵,脸上露出疯狂之色:“寡人与秦贼势不两立,杀啊!”
江军看着几近疯魔的魏王假,神色淡然。
魏王假还没碰到江军的衣角,就被几柄长戈刺穿了身体,倒在了血泊之中。
在血泊之中,挣扎了一会,便缓缓失去了意识。
只是他那双宛若牛眼的双眸,带着浓浓的不甘,久久不散。
江军静静地看着他气息断绝,方才转身离去。
自行体面,也省了自己多废口舌。
倒是一位有勇气的主,只可惜生不逢时,才疏学浅,不足以扭转乾坤。
楚宫与魏宫紧邻,与魏宫的干净整洁截然不同,楚王负刍的居所,弥漫着一股颓败和恐慌的气息。
屋内器物凌乱,负刍本人如同困兽,焦躁地在房中踱步。
华丽的楚服早已皱巴巴,沾满了污渍,显然也是整日惶惶不可终日。
听闻门外甲胄摩擦的铿锵之声,他如同惊弓之鸟,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
“完了,全完了。”
“寡人不想死啊!”
“项燕,寡人的大将军,你若在天有灵,为何不护佑你的君王?”
“不……寡人都已经投降了,为何还不肯放过寡人?”
“吱呀——”
死神的大门再次被推开,江军再次从外门走了进来。
“将军饶命啊!寡人不想死,不要杀寡人,让寡人干什么都行。”
楚王负刍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想抓住江军的袍甲下摆,却被江军一个冰冷的眼神逼停在数步之外。
“寡人降了,寡人真心归顺大秦了,愿为庶民,永世不出这房陵楚宫半步。”
“求将军在始皇帝陛下面前为寡人美言几句,寡人绝无半点反秦之心,惟愿余生在此苟活即可。”
楚王负刍涕泪横流,声音凄厉,早已不顾任何君王威仪,苦苦哀求着。
这种人,留之无用,徒乱人心,徒留笑柄。
难怪楚国会败,没有半点君王的骨气,这样的国家不亡,简直没有道理。
江军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他不想再看负刍那副摇尾乞怜的丑态,直接朗声宣判道:“大秦始皇帝诏令,楚王负刍,弑君篡位,得国不正,内不能安民抚众,外不能御辱守疆,致使荆楚大地战火连绵,生灵涂炭。其罪昭昭,天地不容,当伏法受诛,以正天下。”
“不……寡人无罪,寡人是被迫的反抗,寡人不要死。”
楚王负刍发出绝望的嘶吼,当场瘫软在地。
江军不再多言,这样的人,既然不愿意自己体面,那就让自己帮他体面。
看了一眼章邯与猴子,微微颔首。
两人当即会意,直接来到楚王负刍面前,章邯毫不客气的揪住了他的头发。
猴子将一道白绫迅速缠在他的颈上,两人一左一右用力拉扯。
随着白绫越收越紧,楚王负刍徒劳地挣扎着,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窒息声,双腿无意识的在地上蹬踏,掀起阵阵尘土。
他的双手疯狂的在白绫上抓撕,由于用力过猛,指甲都抓破出血,有几个甚至都整个翻起来了。
过程很快,皑皑白雪中,唯有那细微的摩擦声与骨骼轻微的错位声,显得格外刺耳。
片刻之后,楚王负刍挣扎停止,苍白的舌头伸的老长,整个人的面孔极尽扭曲。
江军看了一眼瘫软在地的尸身,漠然道:“下一处。”
燕宫位于最后,与前面魏楚宫阙不同的是,燕宫尚有一座完整的大殿。
燕王喜并没有在大殿之中,而是孤零零站在雪地里,他穿着单薄的衣衫,正在堆砌一个形状怪异的雪人。
只见他手舞足蹈,口中念念有词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不复返,壮哉燕士,壮哉丹儿。哈哈哈,秦王政死了,死的好,死的太好了。”
江军眼神露出一丝好奇,打量着疯癫的燕王喜。
真疯假疯?
“大秦始皇帝诏令,燕王喜,昏聩无能,纵子行凶,遣暴徒荆轲刺驾,罪同悖逆,人神共愤,天地不容。”
“……”
江军的圣旨还没有宣读完毕,就被打断。
“嬴政小儿休得猖狂,待寡人的丹儿率百万大军归来,必踏平汝之暴秦。”
“寡人的大燕天下无敌……”
“哈哈哈……”
燕王喜状若癫狂,张牙舞爪的如同一只噬人猛兽。
“送燕王上路。”
江军也不管他是真疯还是假疯,直接挥了挥手道。
十名弩士扣动扳机,一支支弩箭将燕王喜射成了刺猬,倒在了白雪中。
鲜血染红白雪,但很快就被天空飘落的雪花掩埋了。
风雪依旧,似乎要掩盖掉此地所有的不堪与悲怆。
江军走出这片已是死寂的院落,对章邯道:“传书咸阳复命,四王毕,天下靖。”
言罢,他翻身上马,玄甲在雪光中泛着幽冷的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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