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一股由远及近、渐次腾起的巨大烟尘,如同一条贴着地面翻滚咆哮的土黄色恶龙,正沿着官道席卷而来——
那是成千上万只铁蹄和沉重脚步反复践踏冻土,扬起的死亡之幕!
大地在沉重的踩踏下传来沉闷的震感,即使隔着数里之遥,也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毁灭性的力量正在迫近。
“将军!急报!”
一名瞭望哨兵连滚带爬地冲上箭楼,声音因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嘶哑变形,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吕布军前锋……前锋已过十里亭!看旗号……是……是高顺!高顺的陷阵营!全……全是重甲!”
最后几个字几乎带了哭腔。
陷阵营“每战必克,所向披靡”的凶名,早已是悬在每一个普通士卒头顶的利剑,足以令最骁勇的勇士也为之胆寒。
“果然这是迟早的事。”
城下,气氛凝重如铁。刘备、关羽、张飞等核心将领已披挂整齐。
刘备一身戎装,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双手紧握雌雄双股剑的剑柄,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目光中充满了忧虑。
关羽凤目微眯,狭长的眼缝中寒光流转,倒拖在地上的青龙偃月刀那冷艳的刀锋,随着他手腕的微动,在冻得坚实无比的土地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刺耳轻响,仿佛毒蛇吐信。
张飞环眼圆瞪,虬髯戟张,庞大的身躯微微前倾,如同随时准备扑出的怒狮,丈八蛇矛那锐利的矛尖直指地面,整个人散发着狂暴的战意,口中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迅速消散。
“守仁!”
关羽的声音沉凝如渊,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如同沉睡的巨龙发出低吟。
“高顺陷阵营非同小可!此阵攻坚拔寨,锐不可当!某观其阵势,乃锋矢之形,意在凿穿!
此阵凶险,守城弩箭恐难阻其锋!某当亲往!率亲兵下城,迎其矛头!以拖待变!”
他深知陷阵营破阵的恐怖威力,一旦被其突入城门,后果不堪设想。
他正欲开口,同意关羽的请战,一道沉稳如山的身影却已抢先一步,越众而出。
“云长兄且慢!”
说话的正是张辽张文远!
他今日并未穿戴标志性的明光铠,只着一身普通将领的鳞甲,但这寻常的甲胄,却丝毫掩不住那份历经沙场、沉淀于骨子里的沉稳如渊的大将气度。
他对着城头的陈洛和身边的刘备深深一揖,动作标准而充满力量:
“主公!将军!此阵凶险,攻坚之势已成!然,请允文远出战!”
陈洛的目光陡然变得锐利如电,瞬间锁定张辽刚毅的面庞:
“文远兄?高伯平乃你并州同袍,生死之交!陷阵营更是你昔日并肩浴血之师!此中情谊,非同寻常……”
陈洛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顾虑和试探。
他深知张辽与高顺的情谊,更明白让张辽对昔日袍泽刀兵相向是何等残酷。
张辽归附不久,此举是真心请战,还是另有隐忧?
“正因如此!”
张辽猛地抬起头,打断了陈洛的话,声音并不高亢,却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和破釜沉舟的勇气,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耳中。
“昔日并州袍泽情深似海,高伯平于我,恩同再造!然,此一时,彼一时!
文远既已认清本心,追随仁德昭彰的主公与将军,便当以手中之刀,斩断过往之丝!大义当前,私情何顾?!”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起伏,眼中闪烁着极其复杂的光芒——有对昔日情谊的痛苦割舍,有对自身抉择的坚定,更有一种近乎悲壮的觉悟。
“高伯平陷阵之锐,攻坚之威,文远深知其髓!其阵不动如山,动则如雷霆万钧!
强攻硬撼,纵使关张二位将军神力,我军亦必付出惨痛代价!请将军允我出城!以言语直叩其心!以旧日情分撼其心志!
若能使其动摇,或可不战而屈人之兵,免去这场血流漂杵之祸!若……”
张辽的声音陡然低沉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即又变得无比坚硬,
“若其执迷不悟,一心为吕布爪牙……那么,文远亦当以血明志!以手中刀,为我主斩断这昔日羁绊!
纵然身死阵前,亦无愧于天地,无愧于主公将军知遇之恩!”
他话语铿锵,如同金铁交鸣,眼中那份混合着巨大痛苦和磐石般坚定的光芒,令人动容。
城上城下,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穿过箭孔,发出呜呜的啸叫。刘备的目光望向箭楼上的陈洛,充满了信任与托付。
“哈哈哈哈哈哈,好!就依你所言!”
关羽抚髯的手微微一顿,丹凤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张飞也收起了狂态,环眼紧盯着张辽,粗声说了句:
“好个张文远!是条汉子!”
陈洛的目光与张辽决绝的眼神在空中交汇碰撞,他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眼底深处那不容错辨的痛苦挣扎与破釜沉舟的觉悟。
这是一个赌上名誉、情感乃至性命的自证!略一沉吟,陈洛缓缓点头,声音沉稳有力,带着穿透风雪的决断:
“文远兄忠义两全,豪气干云!便依你!传令!”
他猛地转身,声音陡然拔高,响彻整个东门区域:
“惊雷营!强弩上弦!登城戒备!目标——城外陷阵营锋矢阵头!听我号令方许击发!
磐石营!持重盾!于城门甬道内列阵!结‘铁壁’防御!无我将令,纵天崩地裂,亦不得妄动!开——城——门!”
“喏!!!”震天的应和声轰然响起,带着决死的意志。
吱嘎嘎——嘎——
令人牙酸、仿佛锈蚀了千百年的沉重摩擦声响起。
小沛东门那包裹着厚厚铁皮、沉重无比的巨大门扉,在数十名士卒拼尽全力的推动下,抗拒着冻结的门轴,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内开启了一道仅容一骑通过的狭窄缝隙。
“我倒是要看看,是你的陷阵营硬还是我的磐石营硬!”
风雪瞬间找到了宣泄的通道,裹挟着冰粒猛灌进来!
就在城门缝隙开启的刹那!
“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