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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策笑着,缓缓踱步回到自己的主位坐下,一手随意地搭在膝盖上,另一手轻轻敲击着案几,语气带着七分回味与三分刻意的好奇,

“那时你我为敌,各为其主。子义你骁勇绝伦,与我搏命,每一枪、每一箭都直取要害,那份悍勇与专注,令我印象深刻,至今难忘。然……”

他话锋微转,眉头不易察觉地轻轻蹙起,锐利的眼神仿佛穿透了眼前的喧嚣宴席和跳跃烛火,回溯到那个血与火交织的混乱午后,

“我印象更深的,却是你麾下似乎还有一员小将……嗯,似乎是在你与我麾下程公、黄公他们混战之时……”

他微微侧过头,手指轻点着太阳穴,努力在记忆的尘埃中搜寻那个模糊却异常鲜明的影子,

“我记得……那员小将年纪应当很轻,身形不算特别魁梧,但动起手来……那股狠劲,那股不要命的悍勇,简直如同出闸的疯虎!

他似乎使着一柄寻常的环首刀,刀柄缠着破旧的麻布……可就凭这一人一刀,竟硬生生阻了我部曲精兵前进的步伐不止片刻!

似乎…程公、黄公他们都曾被他单枪匹马拦下过?当时战况激烈混乱,烟尘蔽日,喊杀震天,我既要专注与你相斗,又要分心顾忌后方,未能细细看清其面容,只瞥见几道刀光血影……

后来事务繁杂,戎马倥偬,也一直未曾得闲问你。子义!”

孙策的目光霍地锁定太史慈,带着强烈的不解与浓厚的兴趣,身体微微前倾,

“你麾下何时藏了如此一位万夫莫当的虎将?如今何在?若得此等天下罕见的猛士,何不引荐来共图大业?

江东正值用人之际,明珠岂可暗投!”

他的语气急切起来,仿佛那员小将此刻就隐在席间。

“啊?”

太史慈被这突然的追问弄得措手不及,端着酒杯的手猛地顿在半空,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剧烈晃动,几欲泼洒出来。

他脸上霎时布满茫然,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了一起,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

“我麾下…小将?神亭岭之时……”

他急促地低声重复着,大脑飞速运转,在尘封的记忆深处竭力挖掘。

那时他任职于刘繇麾下,受命为斥候都督,麾下兵卒众多,但多是寻常军士,能称得上“虎将”、还能在那样混乱的战局中给江东猛虎孙策留下如此深刻印象的…绝无仅有!

他脑中苦苦搜寻,几乎要放弃时,一道灵光骤然撕裂迷雾!

他猛地想起一事!那日他亲自侦得孙策轻骑巡边的踪迹,大喜过望,认为这是擒杀“孙郎”、建立不世之功的绝佳良机!

他策马狂奔回营,对着麾下将士激昂高呼,询问谁有胆量随他前往生擒孙策!然而话音落下,满营将士竟一片死寂。

那些平日里也算剽悍的士卒,听到“孙策”之名,再想到他麾下如程普、黄盖、韩当等早已威震江东的虎臣,无不面露惧色,纷纷低下头去,无人敢应!

营帐内只剩下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沉默。

就在太史慈心头冰凉、怒火渐生之际,唯有一人!

一个身影从记忆最幽暗的角落倏然浮现,清晰得如同昨日——

一个非常年轻的军士,身形不算高大,甚至有些单薄,裹在一件洗得发白、多处磨损的破旧皮甲里。

头盔残破,几缕被汗水浸透的黑发黏在额角。他手持一柄样式古旧、刀刃甚至有些卷口的环首刀,刀身的暗哑光泽透着岁月的侵蚀。

最引人瞩目的,是他那双眼睛,沉静如水,深邃得仿佛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周围士卒那种畏惧或盲目的狂热,反而带着一种与周遭喧嚣呐喊格格不入的、近乎冷漠的平静。

就在太史慈几近绝望的目光扫过人群时,这个年轻的身影排开众人,越众而出,脚步无声却异常坚定。

他的声音不大,甚至有些低沉沙哑,却清晰地穿透了嘈杂,像一块石头投入死水,

“某愿往。”

对!就是他!太史慈猛地握紧了酒杯,指节咯咯作响。

自己当时求胜心切,立功心如火焚,见终于有人响应,已是狂喜过望,哪里还顾得上细细盘问姓名籍贯、武艺深浅?

只觉得此子胆气远超旁人,已是难得,便匆忙点了他以及另外十几个胆大敢死的骑兵,如离弦之箭般朝着神亭岭疾驰而去。

后来他与孙策狭路相逢,展开那场惊天动地的单挑,混战随之爆发,刀光剑影,人喊马嘶,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致,血腥气呛得人喘不过气。

他自己亦被孙策的悍勇死死缠住,陷入苦战漩涡,数次险象环生,哪里还有一丝余裕去关注身边一个小小的随行军士是死是活?

再后来,他力竭被擒,继而感念孙策恩义,归顺江东…那段记忆,早已被更宏大的事件所覆盖掩埋。

难道……伯符口中那个令程普、黄盖等宿将都心有余悸、甚至被赞誉为“万夫不当之勇”的猛士……

竟是那个沉默寡言、连名字都未曾留下的无名小卒?!

太史慈脸上如同被冻住一般,凝固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与迟来的恍悟,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

“主公所言…莫非……莫非是当时随我出营那十几骑中的一员?慈……慈实在惭愧!”

他猛地抬手,用粗糙的手背重重抹了一下额头,似乎在驱散某种令他羞愧的迷雾,

“当时一心求战,热血上涌,恨不能插翅飞到神亭岭…竟…竟未曾深问其姓名来历…只记得……

似乎是个很年轻的军士,非常沉默,眼神…很是特别…”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成了喃喃自语,巨大的懊悔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感觉自己像一个守着金山却浑然不觉的瞎子!

“姓名?”

孙策见太史慈果然对此人一无所知,非但没有失望,眼中的探究之火反而燃烧得更加炽烈,仿佛发现了被黄沙掩埋的金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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