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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煜辰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像被火燎过,只剩灰烬。

“剑断了。”他说,“心也断了。”

“断什么断!”一声冷斥炸在耳边。一道青袍身影不知何时立在窗前,袖袍一甩,药炉“哐当”翻倒,药汁泼了满地。

千君陵来了。

他来到床前,居高临下看着外甥,眼神像在看一块烂木头:“你爹十五岁上战场,一刀劈开敌将头盔,血喷了满脸还笑得出来。你呢?挨了一剑就在这儿装柔弱?”

“小舅舅……”

“闭嘴!”千君陵一掌拍在床头,震得整张床都跳了三跳,“你知不知道你娘当年为什么封你修为?不是怕你死,是怕你活成个懦夫!”

慕容煜辰猛地抬头。

“你剑断了,是因为你早就不信自己能赢。”千君陵冷笑,“你以为你是在比武,其实你一直在等别人放过你。谢焱要杀你,你还在想‘他是不是误会了’;玉尘仙替你出手,你还在想‘她是不是错了’——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活过一回?”

屋里静得落针可闻。

千溪淼缩在角落,大气不敢出。夏侯元寿默默退到门边,手按剑柄,却没走。

千君陵从袖中取出一枚青玉符箓,往慕容煜辰怀里一塞:“九霄云廊,青冥剑阵。鲁州地界,寒渊铁脉深处。那里有把神剑,由计玄真人不久前亲手所炼,尚未取名,也还未认主,通体由万年玄冰铁铸成,能承你《青梧引凤经》的木灵真气。”

“你要我去抢?”

“抢?”千君陵嗤笑,“那是试炼。计玄真人将神剑放置于青冥剑阵中,向天下人许诺能破剑阵者,可得宝剑。剑阵共有九重,每过一关,剑就离你近一步。能不能拿,看命,也看心。”

“我现在的命,连站都站不稳。”

“那就爬。”千君陵盯着他,“爬到鲁州,爬进剑阵,爬到那把剑面前。你要是还觉得自己是个废物,那就死在那儿,省得回来丢人。”

慕容煜辰低头看着那枚符箓,青玉温润,刻着“九霄云廊·青冥剑阵”八字,笔锋凌厉,像刀削出来的一样。

他忽然笑了:“所以,我连剑都没有了,还得自己去捡一把?”

“不然呢?”千君陵转身就走,“你以为神剑是免费的?”

门关上,余音还在震。

千溪淼小心翼翼凑过来:“那个……你要去吗?”

“要去。”慕容煜辰把符箓攥进掌心,“我不为自己,也得为那晚断崖道上的琴音走一趟。她替我杀了人,我不能让她一个人背。”

“那你……现在能下地吗?”

他试着撑起身子,肋骨处传来一阵钝痛,像有人拿锯子在磨骨头。但他还是站了起来,一步,两步,走到桌前,拿起那卷黄绢文书,三下两下撕成碎片。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那个等着被救的世子。”他说,“谁要杀我,我反手就砍;谁要护我,我护得比谁都狠。”

话音刚落,门又被轻轻推开。

星绾瑶站在门口,一身素袍,手里捧着一卷泛黄的琴谱。她没说话,只是跪下来,把琴谱放在他脚边。

《春风化雪引》全谱。

慕容煜辰弯腰扶她,指尖碰到她手腕时,发现她在发抖。

“别跪。”他说,“你是我的剑,不是我的盾。”

她抬头,眼里有光,也有泪。

“你要去鲁州?”她问。

“要。”

“危险。”

“我知道。”

“我……”

“你不用再说。”他打断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你身份特殊,不能同行;你想说江湖险恶,我该找个正经护卫。可我都懂。”

他轻轻抚过琴谱封面,声音低下来:“但我不想再让你一个人走夜路了。前路若劫,我陪你闯;若死,我陪你躺。你要是再敢半夜溜去断崖道替我杀人——”

“我……”

“我就把你绑在剑鞘上,走到哪带到哪。”他笑了一下,眼里却认真得吓人,“接下来,换我护你。”

星绾瑶怔住,随即破涕为笑:“你这是……抢亲的架势?”

“抢亲?”慕容煜辰挑眉,“那得等到取完剑之后了。”

他一把抓起包袱,将符箓和琴谱塞进去,顺手抄起霍询留在墙角的酒壶灌了一口,辣得直咳嗽。

“现在是,私奔。”

千溪淼在后面喊:“你们连马都没有!”

“徒步也行。”星绾瑶拉起他的手,指尖冰凉,却握得极紧,“九霄云廊,我熟。”

两人并肩走出药庐,月光洒在青石小径上,像铺了一层霜。

慕容煜辰回头看了一眼那间静室,药炉翻倒,药汁横流,文书碎片散了一地。

他忽然觉得,那把断剑,或许断得正好。

新路,总得从零开始。

他们走出书院山门,夜风迎面吹来,带着初春的寒意。

星绾瑶忽然停下,从袖中取出一枚银质月牙令牌,轻轻放在石阶上。

“从今往后,”她说,“我只做我自己。”

慕容煜辰没说话,只是握紧了她的手。

山门外,一辆破旧的牛车静静停着,车夫戴着竹笠,手里拎着酒壶,正是霍询。

可就在此时,远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骑黑马踏月而来。马上之人玄衣金带,眉目冷峻,正是朝廷特使——肃国公夏侯元寿。

他翻身下马,甲胄未卸,肩上还沾着北境风沙。他目光扫过众人,最终落在慕容煜辰身上,声音低沉却不容置疑:“侄儿,你要走,我不拦你。但你要记住,慕容家的儿郎,可以败,可以死,但不能逃。”

慕容煜辰单膝跪地,头颅低垂:“侄儿不逃,只为寻己。”

夏侯元寿缓缓上前,将一柄短匕塞入他手中:“这是你我战场上应急所用的‘断霜’,随我征战二十年。你带着它,若真死在途中,也好让敌人知道,你流的是什么血。”

“谢夏侯叔。”慕容煜辰双手接过,深深一拜。

千溪淼忽然跳出来,叉腰道:“我也去!”

众人一愣。

“你说什么?”夏侯元寿皱眉。

“我说我也去!”她昂着头,“你们一个个都去闯江湖,留我在这儿守药炉?我千溪淼虽然武功不好境界未入元婴,可会认药、会疗伤、会做饭!你们路上不吃不喝不治伤?”

霍询咧嘴一笑:“这丫头说得在理,路上没个大夫,真出事了只能等死。”

星绾瑶也轻声道:“有她在,我也安心些。”

夏侯元寿叹了口气:“你这丫头,从来就不让人省心。可你要去,就得听煜辰的,不准乱来。”

“知道啦!”千溪淼眼睛亮得像星子。

她转身冲进药庐,片刻后背着个鼓鼓囊囊的药箱冲出来,怀里还抱着一坛酒:“这是我自己酿的‘回春露’,路上喝一口,提神醒脑!”

霍询翻白眼:“你这是要把药庐搬走?”

“少废话!”千溪淼一脚踹上牛车,“让开,老娘要上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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