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天柱崩折弱水倾覆炼石补天坤维再定
天地初定,人伦方成,枝头朝露般的安宁尚不及遍染晨光,一场源自乾坤至深之处的剧变,毫无征兆地轰然撕裂了这短暂的祥和!洪荒巨兽“共工”狂怒难遏,挟裹着混沌未开的暴戾之气,悍然撞击那擎天立地的巍巍不周山!只闻一声惊雷寰宇的巨响,天柱应声而折!维系八荒的“地维”随之崩绝!
霎时间,天穹如琉璃巨镜破碎,一道横贯东西、吞噬光明的恐怖罅隙狰狞显现!九天之上奔涌的“弱水”——那触之万物皆沉、鹅毛不浮的湮灭之河,再无阻隔,自裂缝中滔天倾泻!浑浊阴寒的弱水裹挟着九天玄煞与刮骨寒罡,如同亿万凶灵挣脱囚笼,狂啸着扑向人间!大地发出沉闷欲绝的呻吟,狰狞的裂缝在古老陆块上疯狂蔓延,深不见底,吞噬着所触及的一切生机。随之,九幽魔火喷薄而出,赤红滚烫的熔岩如同焚世之龙的吐息,狂暴地撕裂地表,恣意奔涌,所过之处生机尽绝,焦土千里。浓稠如墨的硫磺毒瘴弥漫天地,遮蔽日月星辰,将苍穹涂抹成污浊窒息的铅灰色,连浩瀚水域都为之窒息,生灵在其中痛苦挣扎、凋零。
汪洋在魔火与毒瘴的煎熬下滚烫翻腾,维系生命的清灵之气因天幕破碎而日渐稀薄衰微。源自九幽的阴毒之气弥漫深洋,幽暗水府因灵机断绝沦为死寂的墓场。天地间弥漫着无声的悲恸,昭示着维系万物生息的根基已然崩塌。曾经喧嚣繁盛的海底灵域,只余无数扭曲僵硬的遗蜕,凝固着生命在终极绝望中最后挣扎的姿态。
女娲于昆仑绝巅遥望此灭世之景,眼底那如深潭静水般的悲悯,顷刻间燃作足以焚尽虚空的决绝烈焰!“天柱倾颓,地维崩绝,苍生泣血,吾当重定乾坤!”清叱之声穿云裂石,带着开辟鸿蒙、再造山河的无上意志。
云袖翻卷若垂天之翼,她身化一道璀璨夺目的湛蓝神辉,毅然撕裂污浊厚重的烟幕,冲天而起!胸前女娲石感应其守护苍生的宏愿与沛然莫御的神威,骤然爆发出磅礴无匹的澄澈光华!一道通天彻地的巨大光柱自石魄迸发,直贯昆仑山腹!神辉所及,蕴藏先天灵韵的五方神石——玄黑北冥石、深青东极木精、素白西华庚金、赤红南离火魄、明黄中岳厚土,被生生从巍峨山体至深处摄引而出!她素手轻招,引动九天之上无形的“三昧真火”。真火无形无质,却蕴含着熔炼万物的至高伟力,瞬间将五色神石包裹!神石在真火中熔融、交织,汇聚成五条炽热奔涌、光华流转的瑰丽洪流,宛如天地初开时最绚烂的神之织锦,奔涌着修复苍穹、再定秩序的浩瀚伟力。
面对苍穹之上那道狰狞裂痕与奔涌的弱水玄煞,女娲眸中无半分犹疑,纵身跃入那毁灭的深渊!滚烫沸腾、远超世间任何烈焰的焚魂炎流与蚀骨寒罡瞬间将其吞没!护体神光在毁灭性能量的疯狂冲击下剧烈摇曳,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烛!神躯仿佛承受着亿万无形利刃的凌迟,难以言喻的剧痛令她绝世的容颜紧绷如万载玄冰,额间沁出的细密神辉瞬间被恐怖高温蒸腾为虚无金雾,如瀑乌黑的长发在狂暴热浪中焦枯蜷曲。然则,那如冰晶般剔透的眼底,却始终燃烧着星辰般不可磨灭的坚毅!
这煎熬,是守护的劫数;这坚持,是对万千生灵最赤诚的血誓。她强忍神魂欲裂的痛楚,以无上神力引导着五条炽热彩练,如同最虔诚的织女,以身为梭,引彩练为经纬,在破碎的苍穹上飞针走线,精准而庄严地将熔融交织的五色神石嵌入天幕的伤口。神力奔涌如潮汐,将破碎的天幕强行弥合、熔铸。彩练与天幕融合之处,迸发出亿万道七彩神曦,如同创世余晖的庄严重现。这熔铸的物质,在高天凝结成一层蕴含造化生机与隔绝之能的崭新天幕,终于阻断了弱水与玄煞的肆虐。
当最后一道缝隙被炽热流淌的五色熔浆填满、凝固,破碎的天幕终于弥合如初,致命的弱水玄煞被阻隔于外。然而,支撑四极八荒的地脉仍在剧变中摇摇欲坠,整个大地框架濒临彻底瓦解!女娲一声饱含决绝与开天辟地伟力的清叱,响彻云霄!玉指并拢如剑,指尖凝聚着足以断岳分江、重定山河的磅礴神力,化作无形巨斧,朝着巍巍昆仑主峰凌空斩落!
半座雄浑磅礴、蕴藏无尽地脉元气的昆仑峰峦应声而断!巨大的山体发出震彻寰宇的悲鸣,仿佛巨龙最后的哀吟。女娲纤腰后折如一张蓄满千钧之力的太古神弓,以擎天撼地之威,双臂托举起那万钧山岳!神力沛然灌注之下,断峰化作一道玄奥厚重的流光,贯入大地动荡最剧、地气暴乱的西北极地!断峰入地,如同定海神针,磅礴的山魄精元瞬间镇压住翻腾的地气,强行稳固了濒临崩溃的大地根基!同时,她皓腕轻翻,神力牵引无数崩裂的巨大山石,如受敕令的星辰,精准地射入下方仍在肆虐咆哮的灭世洪流要冲,形成巨大的天然堤坝,强行遏止了滔天浊浪。山石入水,激起冲天泥浪,随即归于一片夹杂着烟尘水汽的沉重死寂。天地间那令人心悸的剧烈震颤与呻吟,终于缓缓平息。
许久,那遮蔽天日、令人窒息的厚重烟尘才如巨幕般缓缓稀薄、散开。浑浊的洪水在不甘的低吼声中,遵循新的河道缓缓退却,留下满目疮痍与覆盖着灰烬泥浆的、巨大而沉默的伤疤。久违的、带着劫后余温的天光,艰难地穿透残留的尘埃帷幕,重新洒向滚烫焦黑、如同巨大烙痕的大地。光芒所及,尽是触目惊心的废墟与令人心碎的死寂。零星的地火仍在焦土深处的裂缝中幽幽明灭,如同大地低沉的呜咽与未熄的余烬。空气滞重得令人窒息,弥漫着浓烈刺鼻的焦糊气息与硫磺的苦涩味道。几只幸存的飞鸟在低空盘旋,羽翼沾满灰烬,发出嘶哑凄惶的哀鸣,更添天地间无垠的苍凉。
女娲飘然落回这片滚烫的废墟之上。那身曾流霞舒卷、不惹尘埃的华美云裳,早已在烈焰与神力的冲击下残破不堪,沾染着劫灰与黯淡的金辉。她染着微芒的指尖带着神力耗尽的虚弱与深沉的慈悯,微微颤抖着,如同抚摸初生婴孩般,轻轻拂过脚下滚烫的灰烬与焦土。
奇迹在死寂的底色上悄然萌发——在女娲神力抚平的焦黑沃土中,一株株倔强的新芽,带着不可思议的、翡翠般纯净的翠意,顶开厚厚的、象征死亡的灰烬,顽强地伸展出柔嫩却充满力量的叶片!它们在焦土的映衬下,如同绝望深渊中跃出的第一缕生机之火,绽放出劫后天地间最令人心颤、蕴藏无限可能的微光。一只幸存的野兔,皮毛被燎得焦黑,从倾倒焦木的残骸缝隙中怯生生探出头,惊恐地转动着眼珠,打量着这面目全非的世界。它翕动着粉色的鼻翼,嗅到新芽散发出的、带着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清新气息,犹豫片刻,伸出舌头,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小心,轻轻舔舐着叶片上凝结的、冰凉的露珠。
远处泥泞中,一个被母亲紧紧护在怀里的灰头土脸的孩童,此刻睁大了懵懂的眼睛,伸出脏污的小手,指向那抹在无边死寂中倔强绽放的新绿,发出劫后第一声微弱的、却充满了纯粹惊奇与生命本能的呼唤。长风呜咽着拂过女娲带着灼痕、沾染尘灰的玉白面颊,卷起几缕焦曲的发丝。她静静地伫立着,宛如一尊历经沧桑的石像,望着这片在神迹之下重归死寂、却又于死寂深处孕育着新绿的大地。
远处,退洪形成的浑浊浅洼里,几尾侥幸存活的鱼儿甩动着残损的尾鳍,搅动着凝滞的水波,泛起一圈圈微弱的涟漪。那映着新绿与水光的澄澈眼底,终于漾开一丝难以察觉的涟漪。这涟漪中,有深沉的疲惫刻入骨髓,有对众生苦难的无尽悲悯,更有对生命本身那不屈不挠、野火燎原般韧性的深沉欣慰。新的轮回,已在自然的伟力与造化的玄机中悄然开启,薪火虽微,终将重燃。她深知,这焦土之上重建家园的漫漫长路,方才铺下第一块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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