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战国时代,间谍一旦被逮到,只有死路一条,绝无活路。
可能会说,张仪间魏,屁事没有,又回到秦国当丞相去了。那是因为,秦惠文王为了保住张仪,派了数十万大军压在魏国边境上,意思就是魏国敢动张仪一根汗毛,我就给你打过来。魏王,你怕不怕?
魏王当时真想把张仪撕着吃了,惧秦兵威,不得不放走张仪。
象郑国这样的韩间,抱着耗空秦国国力的险恶目的而来,不是秦国所能容忍的,郑国自知,自己罪大恶极,当受极刑,千刀万剐,凌迟处死,他都能接受。
偏偏秦王要让他接着修渠,郑国完全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右手掏了掏耳朵,从耳廓里掏出一根稻草:“肯定是此草的原委,我听错了。”
“你可愿接?”秦王嘴角微微上翘。
“我听错了。”郑国左手掏掏耳朵,未有异物,依然不敢相信,看着蒙毅问道:“敢问上官,我可听错?”
蒙毅抿着嘴唇,强忍着笑意,差点没绷住,微微摇头。
“未听错?不可能!”郑国还是不信,看着王绾问道:“敢问上官,我是否听错?”
“呵呵。”王绾实在未忍住,笑出声来,摇头。
郑国还是不信,低头看着林,问道:“敢问小童:我可听错?”
“你错了,大错特错了。”林翻个白眼。
郑国重重颔首:“这才对嘛!”
“我是说,你想错了。”林强忍着笑意:“大王是何等胸怀,宽广似海,能容天下人,岂能不容你?”
“我未听错?”郑国依然有些接受不能:“可我是韩间,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欲对秦国不利。如此重罪,罪该万死,秦王绝无宽恕我之心。”
“先生谬也!”秦王双手抱拳,对郑国弯腰下拜:“事发之初,孤暴怒,恨先生入骨,欲要置先生于死地。然,此子说得对,很对,此渠修成,对大秦有百利而无一害,大秦将会更加富强,扫灭六国,北破匈奴,南平百越自是不在话下。孤深以为然,当用先生,不,当重用先生,接着修渠。”
“……”郑国嘴巴张大,半天未合拢,盯着林,不可思议:“此议发自童子?”
林昂头挺胸,得意极了:“童子又如何?有道是‘有理不在言高,有志不在年高’,只要见识明,自有过人之论。”
“好!彩!”秦王双手轻击,叫好喝彩。
“好!彩!”蒙毅和王绾齐声叫好喝彩。
“多谢!多谢!多谢!”郑国连鞠三个躬,真心相谢。
“不敢当。”林忙还礼。
秦王再拜:“赢政恳请先生担此重任,不知先生可愿?”
“大王!”郑国双眼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顺着脸颊大滴大滴滚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抱着秦王双腿,激动难已,放声痛哭:“呜呜!呜呜!”
秦王俯身相扶:“先生请起。”
“大王,郑国本为韩间,欲危秦国,大王不治郑国之罪,郑国已是感激不尽,大王为何遇郑国如此之厚?”郑国泣不成声,身体颤抖。
“先生虽为韩间,却无危害大秦之实,更是天下最顶尖的水工,论治水之术,无人能过先生者也!”秦王不惜溢美之词:“修渠之事,必着落在先生身上,孤不会舍近求远。”
“可……修渠要耗费国力无数。”郑国依然犹豫。
“那又如何?”秦王完全不在乎:“不过是暂休刀兵,让韩国苟活数载而已。一旦渠成,大秦将会更加富饶,山六国韩魏燕赵齐楚,何国灭不得?”
“大王……”郑国双手下探,捧着秦王的双脚,嘴唇亲了上去。
“匈奴日渐强大,一统大漠之势已成,必危华夏北疆,到那时,以大秦之强,何愁破不得?”秦王的凌云壮志蠢蠢欲动了,豪气万千。
“大王……”郑国激动难已,唯有亲秦王的臭脚。
“扬越本是华夏一支,在商末周初南迁,已经千年了,若是不能让百越重回华夏怀抱,华夏何来一统之说?”秦王的豪情壮志在这一刻表露无遗:“到那时,百越何愁平不得?”
“大王有凌云志,吞吐八荒六合,一天下,结束四百七十年的大乱之世,郑国敢不尽力!”郑国听了秦王的豪言壮语,激动难已,欣然受命。
周平王东迁雒邑,周室政衰,也未到不能号令诸侯的地步。
周室不能号令诸侯,天下大乱,是从繻葛之战开始的。
周平王东迁,郑庄公获利极大,权倾朝野,左右朝局,为周平王忌弹,双方开始交恶。到了周桓王继位后,接着削郑庄公的权力,郑庄公自然是不甘心,各种搞事。
周桓王决定亲征郑庄公,也就是拿郑庄立威,杀鸡儆猴,重朔周天子的权威,就有了繻葛之战。
繻葛之战,周桓王大败不说,还被郑庄公麾下大将祝聃射中了肩膀,天子流血,引发了灾难性的后果。
这一箭,彻底把周天子拉下了神坛,天下人发现,周天子并不是高高在上的神明,不可冒犯,也不过是凡夫俗子,会受伤,会流血。
自此以后,周天子威严尽失,再也不能号令诸侯,兼并战争就开始了。
兼并战争,并不是在战国时代才发生,在繻葛之战后就开始了,著名的成语“假虞伐虢”,说的是晋国借道虞国去灭虢国,回头把虞国也给灭了。
一举而灭两国。
就这样,兼并战争之下,天下大乱。
周武王分封的数百诸侯,在春秋时期差不多就给灭光了。
灭国最多的就是晋楚两国。
七大战国,不过是最后的七条超级大鱼罢了,为秦所灭。
乱世这才结束。
从繻葛之战算起,天下大乱已经四百七十年了。
在这四百七十年间,无数人想要结束战乱而不可得。
秦国以一敌六,越战越强,历经百余年征战,六代人努力,总算是打出了一统之势,让天下人看到了结束战乱,重新统一的希望。
秦王的雄心壮志表露无疑,郑国深受鼓舞,毫不犹豫接下了重任。
把秦王的豪言壮语听在耳里,蒙毅右手握成拳头,狠狠一晃。
王绾也是如此。
虽然早就知晓秦王有凌云之志,欲吞四海,当秦王亲口说出来,他们依然是激动难已,心潮澎湃。
林斜眼瞄一眼秦王,翻个白眼,很是无语。
这些都是秦王自己做过的事情,林画成大饼,砸向秦王,明显饼太大,砸得秦王上头了,慷慨陈词,激昂昂而言。
“有劳先生了。”秦王弯腰,扶着郑国起来,睁大眼睛,看着郑国双鬓间的华发,有些心疼:“孤记得,先生当年入秦时,鬓边黑发如墨,不到八载,先生鬓边已是华发无数了,先生为大秦操劳若此,赢政感佩。”
最后自称氏名,让郑国又是一阵激动。
“随孤去。”秦王左手执着郑国的手,右手执着林的手,带着蒙毅和王绾,离开牢房。
来到空地上,执着二人手来到自己的王车前,冲郑国道:“先生,请。”
这是要郑国骖乘了,无上礼遇。
“大王,郑国何德何能当大王如此厚遇?”郑国激动得又要跪下了。
秦王扶着他,让郑国上了王车。
“请。”秦王冲林道。
如此礼遇,林很享受,踩着小杌子,想要登上车辕。可惜,人小腿短,够不着。秦王双手扶着他腋下,抱了上去。
章邯他们这些学室弟子看在眼里,忌妒得眼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