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三同每日几乎都是那“四步曲”:找散工、寻食物、同何言邻去斗蟋蟀或捉蟋蟀、回家睡觉。
这日,他做的是“四步曲”中的其中一步,找散工,家里等米落锅。
他向如意坊走去,如意坊有个码头,不时有货物上下,需要有人搬运。他穿过几条小巷走近路,出了这条小巷,过马路就是如意坊。
一出小巷,他就发觉不对路,巷口两边,蹲着十个、八个靓仔(青少年),年约十五、六岁,都是他同何言邻斗蟋蟀的对家。
原来,那日“濑尿光”带着一班靓仔(青少年),亡命追何言邻,何言邻“逃去无踪”,自己这方同对方的大蟋蟀也“逃去无踪”。再返回空地,张三同和那堆铜钱,一样“逃去无踪”。他们就知中招,张三同、何言邻古惑(耍诈),吞了他们的赌本。他们都是在西关混的靓仔(青少年),这点雕虫小技,如何不清楚,只是当时昏了头,只顾追蟋蟀,才不能当场识穿。
过后埋单(算账),这是西关靓仔(青少年)混迹社会的规则。
这班靓仔(青少年)清楚:在不同的靓仔(青少年)群中,张三同都是师爷(军师)。而张三同和何言邻一齐,出计(主意)的几乎是张三同。所以,他们首先找张三同的麻烦,不仅是那口气下不去,而是被人千(骗)了,不去教训对方,以后如何在西关街头巷尾捞世界(混)。
这班靓仔(青少年)也算动了脑筋,摸清张三同近期去向,选在此处埋伏。
张三同自小在西关靓仔(青少年)群中混,身上带几分西关靓仔(青少年)习惯:出街头巷尾、转弯必定先左右瞄瞄。一看势头不对,一个急转身,拔腿狂奔。
“追!”“濑尿光”大声喊叫。
这一带的小巷,又演绎一场呼叫、狂奔的追逐“戏”:路人街边躲,箩筐到处滚,物件两旁飞,细路(小孩)吓得哇哇哭,大人即刻捂着细路(小孩)的嘴巴。
张三同都记不清跑了几多条小巷,已经跑得快没气,仍然甩不掉身后那班人。跑着跑着,竟然跑回自己的家,真的是神使鬼差。
张母“贵婶”刚要开口,后面那班靓仔(青少年)已经“杀”到,叫喊声大震。“贵婶”吓得直打啰嗦,连忙拉住三个小儿女,躲在角落成“一统”。
张家的油布、茅草屋顶,本来就不高,张三同与那班人几个来回追逐,屋顶已被掀翻在地。他们踩着油布、茅草,仍然不依不饶追着张三同。
看样子:不痛打张三同一次,张三同不将铜板交出来,他们不罢休。
刚好此时,张父“烂赌贵”一步三摇,嘴里还哼着什么曲子回来。原来,他不知从何处摸到几个铜板,又去赌一次,饮一次酒。
“烂赌贵”一看,屋顶给翻了,家没了。火气猛窜,酒气也猛窜:“你们这班烂仔(臭小子),没见过大蛇屙屎(没见过大世面)?没看过一品官的威风?”
“烂赌贵”捡起地上一条粗棍,大叫一声:“不要命的上来。”
“烂赌贵”棍子一轮,带着一阵风,已有几个靓仔(青少年)跌倒在地下。
这班靓仔(青少年)见状,招呼都不打,各自逃去无踪。
西关靓仔(青少年)、广州靓仔(青少年),精就精在这,只同人家埋单(算账),不同人家“算”命,搏命更不干,这也是广州人古惑(狡猾)之处。
“大爷我还有中原祖上的威风。”“烂赌贵”见众靓仔(青少年)散去,自己真的是一夫当关,扔下粗棍,不禁拍着手,自鸣得意。
可是,身一转,火气即刻又窜上来,他看到自己家的屋顶没了,在地上给踩得稀巴烂,以后一家人住那?睡那?
真的地作床、天当被?去那再搞个屋顶?银子?他哪有银子?就算有银子,他也不买屋顶,他要赌钱,他要饮酒。
他对着张三同举起拳头,大声喝问:“你从那惹来的烂仔(臭小子)?”
张三同即刻头一低,他虽然不是怕打之人,然而,“烂赌贵”饮酒之后,拳头力度犀利(厉害),能让人躺在床上三日三夜,他“尝过”,所以,这种拳头能躲就躲。
刚好此时,外边响起一声口哨。
张三同好像盼来救星一样,神使鬼差似的,手往口哨声方向一指:“是他!”
“烂赌贵”从地上拿起棍子,对着来人一棍下去。
来人也是个醒目之人,眼急身影快,一闪躲过棍子,不过,手上拿着的陶土圆盘就躲不过,打个正着。
“砰”的一声,圆盘粉身碎骨,一只大蟋蟀,蹦跳着逃去无踪。
来人惨叫一声:“我的大蟋蟀呀”。
他就是何言邻,毋须多言,他来找张三同,一齐同人家斗蟋蟀,没想到却做了替死鬼。
“烂赌贵”一手拎住何言邻的衣领,一边大骂:“你的胆生毛,胆敢…”一边扯着何言邻往外走。
何言邻一边挣扎,一边大叫:“什么事?什么事?什么…”声音渐行渐远,他被“烂赌贵”扯着走远了。
张三同将头埋在两腿之间,不敢看何言邻,也来不及看,何言邻已经被“烂赌贵”押走。
待何言邻和“烂赌贵”的声音消失后,他才敢抬起头,“啪!啪!”他自己打自己两巴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