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山起伏,河水蜿蜒。
一行黑鹳展翅而起,俯瞰大地。
依山而建的宕渠城外,四条浮桥横跨宕渠水。
如蚂蚁般的人来来回回,不停地搬运着东西。
而人流的汇聚之处,一个个瘪平的帐篷被逐次撑起,一队队民夫四下散开,向着山林处奔去。
随后一队人数不下三千的步卒整队出营,朝着宕渠城下缓缓行去,而在他们身后,一名身高两米有余的壮汉身披精铠,带着一队参佐爬上了宕渠县城外的山顶,向着城内张望而去。
“城上獠奴!”
精卒行至宕渠县外,赵染跃马而出,手中长剑直指宕渠城上的守军:“大汉天兵已至!识相的!速速投降!”
“否则!雷霆一怒!你!你!你们!都要化作齑粉!”
“...”
“就...就这?”
城墙上,浑身披甲的刘麟掏了掏耳朵,有些索然无味地看着城下的赵染叫阵。
他本以为自己穿越后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守城,能好好体验一番叫阵的环节,结果这赵染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别说赶上后世网络上的群魔乱舞,连费黑麾下的那个专门骂阵的亲卫都不如。
“刘将军不可大意。”
费黑神情严肃,视线不停地扫视着城下的赵染兵卒:“平州城时,末将曾与这个赵染交过手。他麾下虽然多步卒少精骑,但其人尤善临阵指挥,末将差点就被他堵在了平洲城前。”
刘麟面容一僵,好不容易才靠着插科打诨放松下来的心情,又有些紧张起来。
“好,传令下去,所有人静待原位。”
“不必理会城下骂阵,就当有只野猴在狂吠了。”
日头渐西,赵染骂了好一阵,却只见城墙上的兵卒列阵不动,像是看小丑一般看着他,瞬间火冒三丈。
“城上的獠奴!都是些去了势的阉人吗!怎么连个敢回大人话的都没有!”
骂人这种事情,就怕对面不配合,一旦没了交互,就有些尴尬无味。
“将军,要不要额带人下去跟他打一场?”
就在刘麟遥望着城外渐渐搭起的军寨时,陈安晃动着健硕的身子,挤到了刘麟身旁,面有不忿地说道:“额看着那小子不爽很久了,正好让额下去给他个教训。”
刘麟沉默,眼神不停地在刘曜军寨和城下的赵染间来回徘徊。
刘曜军刚刚抵达城下,还没找到山侧的那个滩涂。
因此赵染列阵的地方,正是一面靠山,一面傍水的宕渠县正城门外。
这里地势所限,根本无法将军阵列开,看的刘麟确实有些心动,想让陈安下去试探一番。
只是他心里一直有些隐隐不安,总感觉似乎是漏算了些什么,因为无论是前几日狼舅带回来的消息,还有近几日沿途的游骑回报,都表明刘曜这一次带来的只有七八千兵卒。
可就带着这点兵卒,刘曜是怎敢跨越百里来攻宕渠城的。
“老费,你怎么看?”
费黑一愣,有些不太自在地扭了扭身子,晋末之时已有用老某称呼的惯例,只不过此时还大都是停留在老兄、老姊或者挚友亲信之间,刘麟这忽然一叫,着实让费黑有些不适。
“末将以为,这刘曜的营地还未扎好就派人出来叫阵,似乎...似乎是有故弄玄虚的意思。”
两晋之时,生产力水平没有发生革命性的进步,除了重骑兵战法在这一时期得到了发展,攻城与守城策略与汉末之时并没有发生大的变化,大抵可以分为准备、接战、善后三个主体部分。
之前刘麟和费黑进行的,就是战前准备。
囤积粮草,凝聚人心,加固城墙,坚壁清野,清理射界,基本上可以说,除了城外搭高台或外派兵卒驻扎之外,能做到的,刘麟都在费黑的查缺补漏下做到了完备。
按照当下大多数将领的攻城策略,抵达目标城池后,应当先在靠近城池的地方扎营建寨,同时利用这段时间,伐木搬石,制作各种攻城器械,心思活泛些的,可能还会派人来城下劝降。
但刘麟现在面对的,并不是一般的将领,而是刘曜和赵染这对重笔于史册的将帅,于是刚刚上来就遇到了兵书上没写的事情。
他就像一个高中生,抱着辅导书啃了一遍又一遍,结果一上场,就遇到了考纲之外的竞赛题。
因此刘麟就只能将兵书里的东西握在手中,然后循迹临机应变了。
“虚张声势!”
看着城下还在嚣张的赵染,刘麟眼神渐定:“陈安,带人下去冲杀,切记,不要冲阵太深,更不要衔尾追杀,以溃其阵为主。”
“得令!看额去杀他个人仰马翻!”
陈安兴致勃勃地领了军令,快步向着城下冲去。
宕渠城下,看着陈安那熟悉的身形,赵染双眼中闪过冷光,握着长剑的手都青白了几分。
当初在长安城时,他和陈安都在前南阳王司马模麾下效力,只不过二人一个是校尉一个是牙将,不算在同一个体系,但平时却也打过交道。
没想到,数年过去,二人第一次见面,陈安就给了他一个“惊喜”,将他杀得从平州城溃逃到了汉昌。
“那个...就是无当军的主帅吗?”
赵染列阵的地方,距离城墙近二百步,还是能看清陈安向刘麟请示的。
“竖子!”
赵染猛地将长剑一划,直直指向刘麟,怒吼道:“带个覆面藏头露尾的匪类!可敢告诉你赵氏阿耶,姓甚名谁!”
“...”
“傻*”
字句清晰的嫌弃声脱口而出,刘麟扭身看向了另一边,压根没有给赵染通报姓名的想法。
时至今日,无当飞军对刘麟这个阿普的信任程度已经是非常之高。
尤其是狼舅和陈安添油加醋地把刘麟“能掐会算”的事迹传开后,这些出身南中部落勇士的飞军兵卒,根本不会因为赵染的叫阵辱骂而有什么动摇。
反而是近前的兵卒听到了刘麟嫌弃的回应后,直接没绷住乐了出来。
随后哄笑声传开,城下的赵染面色瞬间涨的通红,平时叫阵,都是他辱骂对方将领,只要对面敢回嘴,都能让他骂个痛快。
结果现在,他竟然被刘麟“冷暴力”了一番,瞬间心态有些失衡。
然而不等他有所反应,宕渠城门洞开,一个熟悉的狂笑声从中传了出来。
“哈哈!这不是平州城下被额当豕彘撵的赵染赵大将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