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昏。
刘麟主帐中。
陈安、霍三陆陆续续走进。
刘玄已经从惊悸中缓过来些,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正微闭双目的刘麟缓缓睁眼,扫视着屋内的寥寥几人,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
就这点人,郊祀承制确实单薄了些。
刘麟之前就在纠结,自己要想有所作为,到底应该怎么发展。
其实放在他面前的有两条路。
一个是占一处产粮地,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另一个寻一现成势力,然后“借壳上市”。
刘麟之所以愁眉凝思,写了又改,改了又写,就是因为这两条路都是难如登天。
按正常的乱世生存法则而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肯定是第一优选,毕竟这是经过上千年的历史验证,真正的智慧结晶。
但,这里五胡十六国!
八王之乱到刘渊称帝的自立窗口期已过,刘麟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北方鲜卑,南方世家,中原石勒,关中刘曜,西北张轨,西南成汉。
除非刘麟能飞到东南亚。
不然很难找到一处没有被打废的产粮地,让他能靠着一百精骑完成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自立宏愿。
因此,刘麟只得把“借壳上市”这一计划列到了纸上,尝试进行对比分析。
其实深研霸史会发现,这一时期有一个非常反直觉的事实。
那就是比起自立,“借壳上市”才是五胡十六国时期最为常见、最为有效的上位方式![注1]
不管是石勒的后赵替匈汉,还是冉闵的冉魏代后赵,都是经典的借壳上市。
等到了南北朝时期,那就是更加常见。
反而是从头自立的,基本就是史书上的一笔:“某某某在哪里自立叛乱,某某某平定之”
尤其是看到自己族叔仅仅出去了一天,就被山贼打的狼狈而回,刘麟就知道,自己不能再举棋不定了!
这里乱世已起!
没那么多的时间和机会让他从头发展了!
“决定了,借壳上市!”
“老子要入川蜀,赴成汉,窃国!”
刘麟要推刘玄到明面上,承嗣安乐公!然后以安乐公府的名义,尽快积累名望、收编荫户,这样就可以让刘玄携大势以共盟的身份入川蜀,成为成汉的安乐公,吸引成汉皇帝的注意力!而他刘麟自己,便可以趁机金蝉脱壳,另谋开府之机,进而行窃国之事!
只是这推刘玄承嗣安乐公的第一步,一点都不能等了。
因为现在是最佳的,或者说唯一的嗣位时机!
宁平城之战,晋庭高官全部被杀。
永嘉之乱,晋怀帝被俘,洛阳沦陷,晋庭彻底崩溃。
这个时候已经没有了名义上的总揆百官的中枢,所以各地都是自拥自立。
比如麴允、索綝、梁肃推贾疋为平南将军;王浚假立太子自领尚书令;贾疋、阎鼎拥秦王为皇太子;苟晞拥豫章王司马端为皇太子。
总之一句话,整个中原全部乱成了一锅粥,只要你的身份够,不需要去找哪个皇帝请诏,自己就可以站出来自封自立。
当然天下人认不认,就要看自己的本事了。
振奋了下精神,刘麟道:“陈安听令。”
陈安一愣,下意识地站起应喏。
“通知精骑,明日整装出兵扫匪!”
“通知辅兵,于营中筑再成之郊台,台上置燔燎,以此玉灼之。”
刘麟将腰间的古玉解下,递给陈安。
但见陈安一脸懵,刘麟无奈道:“让人在营里堆个方形的土台,有个半丈高就可以了,台上再点个火堆,等我通知你的时候,就把这块玉架到火堆上烤。”
陈安挠挠头,这听才明白。
见帐中只有他们四个人,刘麟也懒得走什么形式了,直接对着霍三说到:“霍三哥,麻烦为我磨墨,再找人为族叔沐浴更衣。”
安乐公属于恩养的县公高爵,刘玄要想承嗣此位,礼节其实非常复杂。
但现在这种情况,刘麟决定,一切从简。
只要留下个文字记载,后续有的是办法做实。
...
刘麟令人堆土台时,杜勋正手持书卷愣愣出神。
旁边的北宫纯虽见他有些心不在焉,但也没想着搭话,拎起重槊准备出去磨练武艺。
这时,一名亲卫跑了过来。
“禀督护、参军,刘公子营中似有异动。”
“是何异动?”
北宫纯眯起了眼睛。
“好像...好像是在堆土坡?”
“嗯?”
杜勋一个激灵,意识到是刘麟营中又出了动静,但他却怎么想都想不到刘麟要干什么。
“督护若是无事,你我前去一看如何?”
杜勋和北宫纯来到刘麟营外的时候,就看到营内已经堆起了一个一米多高的土台。
土台上烧着柴火,正炙烤着一块古玉,古玉上的烟气上升,似是直达上天。
刘麟用小刀划破手掌,将血滴到台下的土中。
台下有一长道,直通主帐。
靠近土台,左右分站着陈安和霍三。
陈安手持大刀,霍三双手捧着一份刘麟手写的书册。
二人身后,沿着长道寒酸地站着十几个士卒。
而刘玄正站在长道的尽头,望向土台上的篝火,面露纠结之色。
“先王云:天听自我民听,天视自我民视。今神器倾危,至尊蒙尘,公伯罹难,国危若累卵.....刘氏玄者,宗室之尊,血胤之长,当嗣安乐公祚,以承宗庙...”
没有雅乐,没有五色土,也没有玉圭玉璧。
就这样听着刘麟一口气念完册封,刘玄一步步走到台上,跪拜上天。
承嗣之礼,这样就算是结束。
以后的刘玄,便是第三任安乐公。
将还没有用印的册封书册收好,刘麟松了一口气。
一回头,正好看到营外观望的北宫纯和杜勋。
刘麟洒然一笑,扶着刘玄回到了主帐里。
“这小子,又搞什么呢?”
没有回答北宫纯,杜勋整个人都愣在了营帐外,嘴里不停喃喃着:“为什么是刘玄...为什么是刘玄...不应该是他自己吗?他…又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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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关于“五胡十六国时期,从借壳到自立才是这一时期最为普遍的规律”的结论,感兴趣的读者可参见北京大学罗新教授所著的《黑毡上的北魏皇帝》。
PS:有读者反应不喜欢有注,所以后续会尽可能减少注释,或者把注释放到段里的作者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