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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远山的意识像浮在水面的枯叶,时沉时浮。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手臂像是被火烤着,那种痛不是尖锐的刺痛,而是从骨头里渗出来的灼烧感。他想睁开眼,却发现眼皮重得像铁皮,连呼吸都带着一股腥甜的金属味。

“他还在烧。”赵明德的声音低沉,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血清已经送到了,但得等他醒来才能注射。”苏青萍的声音冷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陈远山终于睁开了眼,视线模糊,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动了动嘴唇,喉咙干得像沙地。

“水……”

一只粗糙的手扶起他的后背,另一只手端着搪瓷杯,水滑入喉咙的瞬间,他几乎要呻吟出声。那不是普通的水,是带着盐味的温水,他知道,这是为了防止脱水。

“伤口……”他沙哑地开口。

“你用铁板烧了自己的手臂。”赵明德低声说,“我们都不敢动你,怕你失血过多。”

陈远山闭了闭眼,记忆慢慢回笼。他记得自己在病床上,意识已经模糊,但手还在动,拿着一把铁钳夹着一块烧红的铁板,狠狠压在那片发绿的皮肤上。那一刻,他几乎以为自己会昏死过去,但他没有。他必须清醒,必须活着。

“炭疽。”他吐出两个字。

赵明德和苏青萍对视一眼。

“你怎么知道?”苏青萍问。

“绿色……溃烂……发热……”陈远山声音微弱,“这不是普通的感染,是炭疽。”

“那血清……”

“是你送来的?”他看向她。

苏青萍点头,从怀里取出一支玻璃瓶,里面是淡黄色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泛着微光。

“军统那边的资源。”她没有多说,但陈远山听出了她的意思——她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赵明德接过血清,动作熟练地拆开包装,用酒精棉擦了擦陈远山的手臂。

“忍着点。”他说。

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陈远山只是皱了皱眉。比起刚才的铁板灼烧,这已经算是温柔。

“你画的图还在桌上。”赵明德一边推着针,一边说,“你说那条铁路线是伪满洲国的动脉。”

“没错。”陈远山缓缓坐起,靠在床头,手臂上的纱布还带着血迹,“我们要让他们以为,那条铁路藏着我们真正的防御图。”

“你是说……伪造?”苏青萍眼神一亮。

“对。”陈远山点点头,“龟田正雄不是蠢人,他不会轻易相信我们留下的情报。但如果那份情报是从他们自己人手里送出去的呢?”

赵明德沉思片刻,低声道:“你是说,利用宫城县的侨民?”

“宫城县。”陈远山目光一沉,“龟田的老家,那里有他的家族,有他的亲戚。如果一份关于南满铁路防御部署的图,从他们手里送到了陆军省,他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怀疑龟田。”苏青萍接话,“甚至……内斗。”

“对。”陈远山嘴角勾起一丝冷笑,“我们没有力量正面击溃他们,但我们可以让他们自己先乱起来。”

赵明德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开口:“可怎么伪造?”

“我来。”陈远山抬手,指了指桌上的地图,“我画过伪满铁路线,知道哪里是重点,哪里是虚设。我们可以设计一条假的防御部署,让他们以为我们会在铁路沿线布下重兵,实则……我们真正的目标,是他们的水源。”

“水源?”赵明德皱眉。

“对。”陈远山眼神锐利,“他们要用水源传播鼠疫,我们就用水源做局。我们可以在铁路沿线的几个水井里投毒,让他们以为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手段,逼他们提前暴露。”

“可我们没有毒。”苏青萍提醒。

“不需要真的毒。”陈远山笑了笑,“只要让他们怀疑,就足够了。我们只需要在水井里留下一些可疑的痕迹,比如炭疽的残留物,或者……我手臂上的血。”

“你是说……用你的血做诱饵?”

“对。”陈远山点头,“他们会检测血液,发现炭疽的痕迹,然后……他们会怀疑,我们已经掌握了他们的生化武器。”

赵明德深吸一口气,缓缓点头。

“可怎么把这份图送出去?”苏青萍问。

“我来。”赵明德突然说,“我认识一个在宫城县做皮货生意的人,他经常往东京寄货。只要把图夹在货单里,就能送到陆军省。”

“你确定?”陈远山看着他。

“我确定。”赵明德语气坚定,“我父亲当年和他做过生意,他欠我一条命。”

陈远山沉默片刻,缓缓点头。

“好。”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只有窗外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

“你得养伤。”苏青萍看着他,“至少三天。”

“我还有两天。”陈远山低声道,“两天后,我们动手。”

赵明德站起身,将针管收起,拍了拍陈远山的肩膀。

“你睡吧,我守着。”

陈远山没说话,只是闭上眼,呼吸慢慢平稳下来。

苏青萍站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色,轻声道:“他太拼了。”

“他是我们唯一的希望。”赵明德低声说,“他比谁都清楚。”

苏青萍没再说话,只是轻轻握紧了拳头。

屋外,风声渐起,像是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的前奏。

屋内,陈远山的手指在被单下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无声地计算着什么。

血清已经注入,体温开始下降。

但战斗,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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