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况且况且”地往北开。
这是第二次北上了，上次还是去招募老马，只不过这次走的更远。
夏天靠在窗边，像是看风景，其实脑子里早就被厂里那些事塞满了。
税务局会不会揪着不放？白姐一个人能不能顶得住？那帮供应商会不会又上门吵？刘厂长那批货的尾款快结了……工人的工资也快要发了……
钱，哪里都要钱，巨大的资金缺口让他感觉到压力山大。
“师傅！师傅！”秦朗刚啃完一个烧鸡腿，油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还在发呆呢？快到尔滨市了！那里的红肠和大列巴香得很！还有锅包肉！你一定要去尝尝！”
夏天回过神，勉强“嗯”了一声。
“嗐，师傅你放心！”见状秦朗拍着胸口信心满满，“这趟有我，肯定顺利！挣了钱，看谁还敢跟我们横，直接用钱砸懵他们！”
夏天没接话。
秦朗脑子简单，有时候听他吵吵两句，心里是能松快些。
但他比谁都清楚，这事，没那么容易。
人生地不熟，想从别人地盘上挣钱，难。
他脑子里突然闪出一个念头：要不，试试在尔滨本地银行贷款？
“灵韵”好歹是阳光市重点扶持企业，这名头或许能派上用场。
要是能弄一笔钱出来，采购就更硬气，还能暂时缓解厂里的困境。
虽然希望渺茫，但……不试怎么知道？
第三天傍晚，火车慢慢停靠在尔滨站。
刚走出车厢，北方的风就迎面扑了过来，不像南方的湿润，这里的风刮在脸上清清冷冷。
夏天把夹克领子立起来，没搭理那些在车站门口拉人住宿吃饭的，直接找了家小卖部，插卡给白秀琴打电话。
快三天没联系了，厂里还不知道啥样。
电话接通，白秀琴的声音透着一股疲惫。
她说，税务局那边还没松口，一副不查出什么不罢休的架势，但目前还没出大事；
供应商和代工厂那边应该还不知道夏天出去了，暂时没闹，但货已经停了，现在全靠厂里自己那点产出撑着；
几家联营商打电话来试探，都被她勉强圆过去了。
厂里人心有点散，已经有人来问工资的事儿，还有几个说要走，虽然她和刘玉梅尽力安抚，但效果不大。
情况不算最坏，但也没好到哪儿去。
夏天又问了几句夏渔，听说她最近放学都来厂里帮忙。
挂电话前，他喉咙有点涩，只说了一句：“注意身体，别太累。”
虽然他知道，这话现在说出来，也没什么分量。
放下电话，夏天站在那愣了好一会儿。
之后带秦朗随便吃了碗面，找了家便宜旅店凑合住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俩人啃了几个包子，就背着包直奔尔滨市工商银行某区分行。
银行刚开门，夏天到前台问咨询信贷部主任的办公室在哪，听说人还没到，就拉着秦朗在大厅椅子上干等。
快到九点，一个穿藏蓝色中山装、夹着公文包的中年男人慢悠悠走过来，拿钥匙开门。
“李主任？”夏天上前一步，脸上挂起客气笑容。
李主任瞥了他俩一眼，尤其在穿得花里胡哨的秦朗身上停了几秒，眉头微微皱起：“你们是？”
“李主任您好，打扰了。”夏天递上早就准备好的名片和材料：阳光市重点企业的批复文件、几张订单合同、厂区照片等等。
这些原本也是出发前备好，想着来这谈生意有需要时可以拿来充充场面。
“我叫夏天，是广省阳光市灵韵实业有限公司的负责人，想来咨询一下短期商业贷款。”
李主任接过材料，一边开门让他们进去，一边快速翻看。
“阳光市的重点企业啊……”他看到红头文件，语气缓了些，示意请坐，“规模不小，想贷多少？打算做什么用呢？”
夏天坐直了，清晰回答：“想申请二十万短期贷款，周期三个月，主要采购一批布料，我们有一批大订单，厂子规模也大，效率快，回款快。”
他又递上一份昨晚手写的计划书：“这是采购清单和利润预估。”
李主任接过来仔细看，手指在桌上轻轻敲着，像在认真琢磨。
“服饰呀……”他点点头，“你们企业有政府背书，到也可行……这样，我拿去跟行长汇报一下，看看额度情况，你们坐这儿等会儿。”
李主任拿着材料起身出去。
秦朗凑过来，压低声音兴奋地说：“有戏啊，师傅！”
夏天没说话，但提着的心开始有点放松。
等了十几分钟，办公室门又一次推开。
李主任回来了，脸上的热情没了，只剩下一副公事公办的冷淡脸。
他把材料放回夏天面前，声音冷淡：“夏天同志，情况我们了解了，不过最近行里信贷额度紧张，本地企业的申请都排着队，你们跨省的，手续也更复杂，需要再研究研究，回去等通知吧。”
“研究研究？等通知？”夏天心里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李主任，我们等钱周转，能不能给个大概时间？”
李主任端起茶杯吹了吹，眼皮都没抬：“这可说不好，快的话几天，慢的话得一两年，有消息会通知你的，好了，我等下还有个会。”
语气很敷衍，而且最后一句明显是送客的意思了。
秦朗猛地站起来想说话，被夏天用手拉住。
夏天起身收起桌面上的材料，脸色平静：“行，麻烦您了，我们等消息。”
走出银行，太阳照在身上暖暖的，但夏天的心里却是冰凉的。
秦朗气得一脸不爽，一脚踢飞路边的空罐头盒，“哐当”一声砸在墙角。
“操！这脸翻得比书还快！你看他那态度！不借就不借，摆什么谱！明显就是在敷衍我们！”
夏天没说话，只是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感慨。
看来走贷款这条捷径是走不通了，还是只能靠自己。
“师傅，我们现在去哪里？”秦朗发泄完，蹲在地上抬头看着夏天。
夏天深呼吸一口气，吐出心里的郁闷，整个人又焕发起精神，意气风发：
“走！”他向前迈出，“我们靠自己也一定行！搞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