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他们在北边黑灯瞎火折腾骡车、点钞票的时候,南边江县灵韵制衣厂里头,白秀琴正让一堆破事缠得焦头烂额。
夏天这一走,满打满算已经十二天了。
厂子里看着机器还在转,工人也还在干活,但底下那水,早就浑得没法看了。
税务局那帮人倒是没再来了,可那调查也没说结束,像把刀子悬在头顶,不知道啥时候落下来。
这头还没消停,别的部门又上门了。
工商的来说要复查经营范围,消防的拎着灭火器来指指点点,说消防通道堆了杂物;劳动的也来了,拿着小本本挨个问工人签没签合同、工资发没发足额……
一趟一趟,似乎要把“灵韵”打造成全国“零”问题标杆。
白秀琴心里明镜似的,只能尽力配合。
她赔着笑脸,好茶好烟伺候着,嘴皮子都快磨破了。
精力被扯得七零八落的,生产上的事都快顾不上了。
对于此,白秀琴不是没找过王县长和周书记。
王县长叹口气:“白老板,夏天的人品和厂子,我们是信得过的,但人家是匿名举报,又走了正规程序,我们也不好直接插手……”
周书记的话更直接点:“要沉住气!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自乱阵脚,配合整改,厂子正常运转就是最好的回应。”
话是很暖,可现实却冰凉。
白秀琴知道,领导有领导的“难处”,这层层叠叠的“规矩”和“程序”,有时候就是最能折磨人的软刀子。
她只能自己硬扛。
她给财务和刘玉梅下了指令:财务负责所有检查人员来的记录,问了什么,看了哪里,一条不落全都给记清楚。
刘玉梅负责整改他们提出的任何所谓的‘问题’,只要不涉及停工停产,当场能改的立刻改,改完请他们签字确认。
需要时间的,立刻出书面整改计划,盖上公章,一份给他们,一份贴公告栏。
尽量做到最好,规矩到位,拿硬实力去堵住他们的嘴!
……
然而麻烦的事还不算完。
也不知道从哪个阴沟洞里传出来的风言风语,像蚊子一样,嗡嗡地绕着“灵韵”打转。
说什么“灵韵的衣服掉色厉害,穿身上起红疙瘩”、“用的都是最便宜的烂布,一扯就破”、“夏天黑心,专门克扣工人血汗钱”……
说得有鼻子有眼。
这话很快就吹到了那十家联营商耳朵里。
开店的,最怕就是名声臭。
好几个老板打电话来,语气那叫一个犹豫:“白老板啊,最近……是有点那么个说法,我这店里客人都问呢……你看这……”
白秀琴气得肝疼,还得压着火气,她直接带他们来厂里仔细参观。
当着大家的面,随机剪了几块布料,当场浸泡、搓洗。
“各位老板,各位姐妹兄弟,”白秀琴声音清亮,指着那盆没怎么变色的水,
“我们‘灵韵’用的啥料子,使的啥染料,不怕验!谁再听见有人嘴贱胡说,直接告诉他,来厂里看!我白秀琴管饭!”
这一手,硬气又敞亮,来的几个老板面面相觑,那点疑虑当时就打消了大半。
对于联营商,光安抚不够,得来点实在的。
她直接叫上小丽几人,挨家店去转,不是去解释,是去送新设计好的“郑重声明”和“质量承诺书”,让老板们贴店里最显眼的地方。
同时,她当场拍板:“这个月,每家店的拿货价,我再让三个点!损失算厂里的!我们共渡难关,但是话我说前头,谁要是因为这个就慌了神,砸‘灵韵’的牌子,往后也就别再合作了。”
软硬兼施,几家联营商老板心里那点小九九立刻歇了,纷纷表示一定稳住。
这些天,每天一大早她就到厂里,处理完生产安排,就得盯着门口,不知道今天又会迎来哪路“神仙”。
下午不是跑各个部门继续沟通解释,就是去联营商那里安抚坐镇,反倒那些供应商的欠款倒是好处理一点。
上次夏天定好了付款时间,代工厂刘厂长那边已经付过了,剩下的还有大半个月时间准备。
每天晚上回到小院,也是经常累得饭都不想嚼,脑子里还像走马灯一样转着那些麻烦事。
……
这天晚上,都快十一点了。
白秀琴还缩在书房那张旧藤椅里,就着昏黄的台灯,对着一叠单据和报表发愁。
窗户开着,夜风吹进来,带着点潮气,也没能吹散她心头的烦闷。
她只穿了件丝质的吊带睡裙,外面松松垮垮地罩了件针织开衫。
忙了一天,洗了澡,里头图凉快就没再穿内衣。
柔滑的布料贴着她玲珑有致的身段,勾勒出饱满的曲线。
“白姐姐……”夏渔揉着眼睛,穿着小背心短裤,迷迷糊糊地站在门口,声音带着睡意,“你怎么还不睡呀?都好晚了。”
白秀琴回过神,勉强笑了笑:“这就睡了,还有点账没对完,你快去睡。”
夏渔踏着拖鞋走进来,看到白秀琴脸上掩不住的疲惫,还有灯光下眼底那抹淡淡的青黑色,小嘴就撅了起来。
她蹭到白秀琴身边,伸手轻轻推了推她的胳膊:“别看了嘛,明天再弄不行吗?你看你,累得脸色都不好了……哥哥要是知道了,肯定要心疼死了。”
听到“哥哥”两个字,白秀琴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她放下笔,身体微微向后靠进椅背,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是啊,那个家伙……估计也还没睡吧?北边风沙大不大?晚上睡觉冷不冷?他在那边肯定也很辛苦吧?事情顺不顺利?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一想到夏天,心里那片焦灼的荒地,好像就被一丝微凉的泉水漫过,暂时得到了抚慰,却又牵出更深的惦念。
“好,不看了,睡觉。”白秀琴吐了口气,撑着站起来。
夏渔立刻笑了,挽住她的胳膊:“这就对了嘛!走,睡觉去!”
两人回了卧室。
自从夏天走后,夏渔就搬来和白秀琴一起住,还睡在一张床上。
关了灯,躺进薄薄的被子里。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悄悄溜进来,在黑暗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
白秀琴累极了,几乎是沾枕头就有了睡意。
旁边的夏渔现在却似乎没那么困了。
她侧躺着,面对着白秀琴。
眼睛在黑暗里睁得大大的,偷偷看着身边熟睡的白姐姐。
月光朦朦胧胧地洒在白秀琴脸上,让她平时那股精明干练的劲儿柔和了下来,睡颜安静,呼吸均匀。
丝质睡裙的吊带滑落了一点,露出小片光滑细腻的肩头和性感的锁骨。
柔软的布料随着呼吸轻轻起伏,勾勒出浑圆饱满的轮廓。
她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看,却又忍不住偷偷把目光挪回去。
心里像是有个小爪子在轻轻挠,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让她感觉喉咙发干。
她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一点点贴近过去,然后伸出手,轻轻环抱住白秀琴的腰,把发烫的脸颊埋在她散发着淡淡馨香和体温的后颈窝里。
白秀琴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极轻的呓语,没有醒来。
夏渔抱得更紧了些,心里那点莫名的躁动奇异地被抚平了,只剩下一种安心的、带着点窃喜的满足感,也慢慢闭上了眼睛。
夜更深了。
南方的小院里暂时沉寂下来,只有偶尔几声虫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