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道灵？”许轩一下子站起身来，带着谢家姐妹向外走去。
月色下，一身上道袍有些破烂，拂尘也只剩下半片的王道灵正在门前恭敬候着。
院子中，遍地妖魔尸体。
有的是脑袋被生生锤烂，有的是身上有雷齑痕迹，伤口不一，类型不同，但没有例外，它们的尸体上仍旧萦绕着残缺的人族怨念。
甚至还有一头近乎生了三尾的杂毛狐狸，不过其残缺脑袋上隐隐的金色佛光，显然是遇到了完全不是对手的人物。
许轩看到狐妖尸体，不由扭头看了谢家姐妹一眼，见两人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心底若有所思。
看来这成了精的，并非按照人族心目中的原先物种分类。
或者说，谢家姐妹不认这杂毛狐狸同属一族。
“王道长辛苦了。”许轩面朝喘着粗气的王道灵拱了拱手，开口道谢。
“许都头客气。”王道灵连忙行礼，随后开口说道，“县内有标识的魔窟已是被法海禅师清剿个七七八八，小道不过打了个下手。”
“只不过……只不过到了后面，有生了灵智的妖魔闻声而逃，并未在那巢穴之中，反而聚到了县衙所在，我等方外之士，终究难办。”
说着，王道灵叹了口气，隐隐有些遗憾。
这本是他们在许轩眼下露脸的好事，但未竟全功，实在有些不美。
但让王道灵去冲县衙，那还是算了。
“县衙？它们就不怕被官气……”许轩说到一半，意识到自己说了句废话，朝地下唾了口唾沫，“劳烦谢家姐姐和王道长为洒家压阵。”
说罢，他挽起袖口，便径自朝院外走去，谢家姐妹对视一眼，跟了上去。
“都头，都头。”王道灵连声劝说，待许轩走到近前时抓住他的袖口，语气中带上些许哀求，“都头千金之躯，岂能孤身犯险啊。”
他发现残留妖魔进了县衙，还没有被官气镇压，就知晓自己可能已经惹上大麻烦了。
但闯进县衙的本事，别说他了，就连法海这等高僧，也因着俗世牵挂不敢擅闯，只能在外面遥遥等着，待妖魔耐不住官气四散而逃，方可出手。
“洒家不过钱塘一屠户，哪儿来的千金之躯？”许轩摆了摆手，试图将自己的袖子从王道灵手上挣脱。
可关乎到身家性命，王道灵竟是生出潜能，被硬生生拽了起来，手掌也没有丝毫放松。
“都头，求您听小道一言，当前这世道妖魔横生，岂是一县一府之事。”王道灵鼓着嘴巴，活脱脱像一只脱水的蛤蟆，但他的言语越来越流畅，“都头乃是神农传承，自是承着扫清沉疴的之责。”
“不妨暂且缓上一缓，待将满院材料炼成巫药，实力再添进益后徐徐图之啊。”
王道灵是真怕，怕自己才刚刚下注，许轩就一头扎进县衙送了性命。
他这话确实算的上老成持重，但许轩就是不爱听。
“洒家不去，待日头升起，县衙派出马车送妖魔离开，王道长和法海禅师又有谁敢拦？”许轩叹了口气，一根根把王道灵的手指掰开，随后一扫衣袖，“况且，不过乌合之众，洒家又有何惧？”
说吧，他大踏步朝着院外走去。
王道灵看着许轩果决背影，犹豫半晌，刚想掐指细算前路，可还没算出个子丑丁卯，连忙散了指诀，给了自己一巴掌。
“算，算个逑的。”
“许都头，且等等小道。”
他连爬带跳，跟上许轩的脚步。
……
钱塘县，县衙内议事厅。
原本整洁的地面已经染上一层血污，丫鬟顾不上绣花鞋脏污，小心翼翼将糕点摆到主位桌前，垂着脑袋，不敢看两侧顶着奇形怪状脑袋的人形妖魔，朝外面挪去。
好不容易靠近掩着的房门，她心底不由泛起喜悦。
还好，还好在妖魔之中活下来了。
“嘭。”
主位的高知县一拍桌子，满是正气威严的国字脸上充满怒气：“你们当真好胆，竟敢擅闯官府，不怕本官请官印镇了你们？”
丫鬟脚步一颤，心里升起希望。
果然知县大人还是有着威严的，只要小心些，这些妖魔也不敢太过放肆。
但她心中历劫余生的庆幸还没褪去，推开房门的那只手突然摸到粘滑之物。
就好像，一个水桶粗细的不知名血肉。
“知县大人莫要生气，你看，糕点掉到地上沾了血污，没法下口了吧？”
一个近似憨傻率直的声音在丫鬟背后响起，声音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反而像是在和老友交谈。
“既然你们都不想吃，那这份就给我吧。”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到了最后，就好像在丫鬟耳边响起。
丫鬟感受着脖颈间的湿润气息，脸色一僵。
“救……”
她话还没说完，一张足以罩住她整个身体的嘴巴豁然张开，原本隐着身形的肉柱子也显出真身，那是一条红色的粗壮舌头。
一缠，一裹，一吞。
原形为蛤蟆的妖魔满意摸了摸硕大的肚子，一个若有若无的身形在肚子中挣扎出四肢形状，随后缓缓僵硬。
“我需要你们给我个解释。”高知县看也不看这个蛤蟆精，脸色也没有因丫鬟被吞有丝毫变化，他死死盯着左手边的一个书生，咬牙开口。
“解释，我们倒是需要知县一个解释。”那描着妆容的书生冷冷一笑，“之前都谈好了每月血食供奉，魏松死了我们可以理解，都在等高知县后续筹备事宜，并没有直接动手劫掠血食。”
“知县大人说说，这算不算我等信守承诺？”
高知县面色一僵，许久之后点了点头，态度稍稍软化，但很快便是解释道：“那是因为鲁夫子从中阻挠，要不是他推荐了他的弟子，我们早就能按原来规矩做了。”
“你们也是看到了，牢中早就为你们准备好了。”
那书生叹了口气：“都到这个时候了，知县还拿那个屠户来搪塞我们？”
“知县之后要做大官，不愿意脏了手，我们都能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