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咸阳的路上，几名廷尉的人与江军没有任何交谈。
看对方一脸生人勿近的模样，江军就明白了，也没有去自讨没趣。
骊山就在咸阳之侧，没过多久，江军就来到了这座慕名已久的秦人帝城。
它没有城墙，横跨渭水两岸，连绵不绝的宫殿群，宫墙高耸。
“壮观吧！”
看着驻足望着繁华咸阳街市发呆的江军，一路无言的俆令吏难得开口道。
“太震撼了，只是它为何没有外郭城？”
江军看着空旷的咸阳，有些费解道。
“有函谷天堑一夫当关，极少有外来力量能够威胁到咸阳。”
“再说如今六国皆灭，咸阳无虞也。”
“作为大秦的帝都，每一年它都在飞速发展，日新月异。”
“城墙只能束缚它的发展，索性不如不建。”
“你很难想象，如今的咸阳人口规模早已超过百万。”
“而且这个数字还在每日以滚雪球的速度继续上涨，看见那边新建造的房屋没有？”
“等再过几个月，还会有更多的新造房屋将它们遮掩起来。”
“咸阳城的边际，随着迁移人丁的数量，每天都在外移，并非一成不变。”
俆令吏指着不远处城池最边缘地带，兴致高昂道。
对于咸阳的一切，他都十分自豪。
“令吏是咸阳人？”
看着骄傲的如同公鸡一般的俆令吏，江军笑问道。
“以前不是，现在是新咸阳人了。”
俆令吏望着人来人往的咸阳，露出难得的笑容，自豪道。
“真好，不知道此生我有没有机会做一名自豪的新咸阳人了。”
江军话中有话，试探下问道。
“你是个聪明人，进入廷尉大狱，如果不想白白受罪，最好老老实实什么都招了。”
“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言，你也可以不用放在心上。”
看着江军期待的面孔，俆令吏沉吟片刻，郑重其事道。
可惜了，未来说不定会是个人物。
但进了廷尉大狱，哪里还会有什么未来？
也许有例外，但是自己在廷尉任职了十几年，一次也没遇到过。
没有人可以活着离开那里，凡是被抓捕进去之人，皆是有了十足的证据，否则不会胡乱抓人，破坏廷尉衙门的公信力。
“多谢俆令吏，小人记下了。”
江军心中沉甸甸的，对着俆令吏拱了拱手道。
“好了，吾的差事已经办完，这就回衙署复命去了。”
“接下来的路，这四位衙署狱卒兄弟会带你去大狱。”
俆令吏说完，便离开了。
留下来没有任何用，除了叹息，也只能为其叹息了。
目送俆令吏离开，江军感觉周边温度似乎都降了几度。
这四名狱卒身上的煞气很重啊！
看着四人冷冰冰的眼神，让江军有些不舒服。
怎么形容呢？
就好像自己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件物品，并非一个活生生的人，也许已经贴上了死人的标签？
这虎哥儿，真是害人啊!
看这样子，吾命休矣！
“走吧！”
四人组成了一个四方战阵，各站一个角落，把江军围在了中间位置。
江军没有说话，一路上也没有再欣赏咸阳闹市的心情，一颗心完全跌入了谷底。
足足又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穿过了不知道多少条街市，终于来到一个巨大的建筑面前。
“廷尉府。”
三个大字，震人心魄。
“大狱就在这里？”
江军不认识小篆，只是本能觉得这里不像大狱的样子。
毕竟关押重犯的地方，怎么可能把环境搞这么好？
“不该问的别问，我们自有办案的流程。”
“这里是廷尉府，需要先审后押。”
“如果你的嘴巴比较紧，嘿嘿，进了大狱之后，会有十分专业的刑卒兄弟给你松松口。”
“那滋味，死人都要蹦起来，啧啧！”
四人之中，其中一个麻脸大汉，好似一路上闷坏了，开口调侃道。
“这位大哥放心，我自小就怕痛，吃不了半点苦头，不用劳烦刑卒大哥，我招，什么都老实招了。”
江军露出憨笑，十分没出息道。
“呦呵，这小子倒是有趣，还从来没遇到这么懂事的呢？”
麻脸狱卒顿时被逗乐了，大感意外的看着江军。
是个妙人呦！
“好了，别耽误时辰了。”
“不要让廷尉监久等，否则我们可担待不起。”
另外那个瘦高个狱卒看了看天色，出言提醒道。
“跟我们进去吧！”
“把这小子带过去，我们的差事也算是圆满完成了。”
麻脸狱卒不可置否道，然后几人便带着江军走进了廷尉府的大门。
几人掏出令牌，并没有受到守门甲士的阻拦，畅通无阻的进去了。
连续进了几个院落之后，总算来到了目的地。
外门有守卫，四人把自己交给了守卫便离开了。
在两名守卫的看守下，江军走进了屋中。
屋中十分宽阔，除了一张木案，还有一名头戴法冠的中年男人，屈膝跪坐在案前。
两侧则各有十个狱卒装扮的大汉，手持铁尺，站的笔直。
还有一个熟人，竟然是俆令吏。
见他手持刻刀的样子，应该是记录书写？
“堂下何人？”
带着法冠的中年男人，声音并不大，却充满了威严。
久居上位，不怒自威，便是如此。
“小人骊山丙字穴区，第五屯曹长江军。”
江军拱手一拜，老老实实答道。
“吾乃陛下钦封骊山穴区谋逆案主审官，廷尉监百里明。”
带着法冠的中年男子开始了自我介绍，显然这是一套基本流程。
“小人江军，拜见监正。”
江军再次拱手一拜，正所谓礼多人不怪。
来到这里，生死皆不由己。
还能怎么办？
只能随机应变，走一步看一步了。
“嗯！”
“你的事，俆令吏也如实跟吾说了。”
“你是一个聪明人，吾也很欣赏你的聪明才智。”
“但是疑犯就是疑犯，本监也不喜欢弯弯绕绕。”
“有人揭发你与逆犯马虎密谋多时，你可叫冤否？”
百里明眼神淡漠，看着下方的江军，质问道。
“小人不冤，前不久的确见过逆贼马虎。”
江军直接大方承认了，没有任何辩解。
“倒是有胆魄，你竟不自辩？”
“可知与逆犯同谋是什么下场？”
“最少也要被车裂，更甚者夷灭三族。”
百里明眼神露出一丝困惑，很快就一闪而逝，继而开始施压道。
“小人相信陛下治下河清海晏，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小人更相信廷尉府律法森严，也绝不会放过一个恶徒。”
“监正问，小人答。”
“监正不问，小人不敢妄言。”
“秦律昭昭，一切皆有法度可依。”
江军泰然自若，不卑不亢道。
“说得好。”
“本监倒是对你另眼相待了，资料上说你目不识丁，但是听你之口才，似乎并非如此？”
百里明看了看木案上有关江军的资料，脑海之中疑惑更深了。
一个野人，短短不到一年的时间，就从一名刑徒子，摇身一变，成为了一名掌管千人的曹长。
这履历，若非是真真切切放在了自己的案前，自己一定会以为这是胡说八道。
如今见到其人，果真不凡。
此人若非大奸大恶之徒，那便是一个绝世人才啊？
“监正明鉴，小人的确一个字都不认识。”
江军毫不犹豫道，自己可没有说谎，这小篆自己可一个都不认识。
马马虎虎有几个神似的字体，或许全靠胡乱猜测，有时候可以瞎蒙对喽。
“好，你既然不识字，那一定也不懂律令。”
“依大秦律，你可以申请一名法令掾来为自己解释律令条款。”
“也可以让其代替你，来进行辩驳，与本监辩答公堂，以昭秦律森严公正。”
“疑犯江军，是否申请？”
百里明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按例问道。
“小人与监正往日无怨，近日无仇。”
“以监正之广阔胸怀，断不会欺辱小人。”
“小人不申请。”
江军略微思量一下，就直接拒绝了。
开玩笑，你想与一个代表律法的人进行辩答，疯了嘛？
而且代替你辩答的人，还是这个人的属下，只要脑子没有问题，就不会去得罪这个看似还算公正的主审官。
“很好，那就无需浪费时间，传证人李二。”
百里明露出一丝欣赏，然后直接下令道。